1937年8月,“參謀本部上校高級參謀”文強到達上海,與軍委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處長戴笠有過一次很有意思的對話。
文強告訴戴笠:“我調查了一下,在上海,日本特務活動的中心地方,一個是上海的海軍俱樂部,另一個是同文書院,這兩個地方里面凈是日本特務。(本文黑體字均出自《文強口述自傳》)”
戴笠很發愁:“你指出來的那兩個地方,日本海軍俱樂部進不去,我們沒有內線,同文書院有許多特務隱藏在里邊,這些特務都是些高級的教授,最熟悉上海的情況。”
本文開頭關于文強和戴笠的職務介紹,可能有讀者會有些疑惑,所以這里有必要先解釋一下:我們習慣稱呼戴笠領導的特務機構為軍統,最早是復興社特務處,后來是軍委會調查統計局(我們可稱之為老軍統)第二處——老軍統局長為賀耀祖,第一處處長為徐恩曾,第二處處長為戴笠,第三處處長為丁默邨。
1938年3月29日,老蔣決定讓老軍統分家擴編,并于4月1日執行,第一處變成了中執委調查統計局,也就是中統;第二處繼承了老軍統名稱,也就是我們熟悉的軍統,戴笠以副局長身份主持工作,他們每年召開“四一大會”,就是為了紀念這一天,而這一天也恰好是復興社特務處在1932年成立的日子;第三處丁默邨叛變后組建了汪偽“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丁默邨為主任,李士群、唐惠民為副主任,那就是我們熟悉的魔窟“七十六號特工總部”。
1937年八一三抗戰爆發的時候,戴笠還是老軍統第二處處長,因為第二處又叫“特務處”,所以當時很多特務和后來的史學家,還將其稱為特務處,也沒有太大錯誤,但這個特務處已經不是“復興社特務處”而是“軍統局特務處”了。在淮海戰役中被俘的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副參謀長、代參謀長文強,當時是“參謀總長”程潛很器重的上校參謀,他去上海的主要任務,就是協助戴笠組建一支一萬人的“別動總隊”。
老蔣要組建別動總隊的原因,戴笠告訴文強了:“戴笠從樓上下來,從皮包里拿出一份電報給我看,說是校長來的電報,說蔣介石要戴笠跟杜月笙合作,在一個月內組織一萬人的別動隊。當時上海到處是日本特務,每天晚上打信號槍,需要一支部隊維持秩序。”
這些日本特務并不全是日本人,也不全在日本海軍俱樂部,于是我們的問題就出來了:那個潛藏大量日本特務的“同文書院”是怎樣一個機構?戴笠和文強為什么對這個機構如此重視?
老蔣命令“軍政部(首任部長馮玉祥,抗戰期間是何應欽)”給了戴笠文強一萬人的編制和經費以及一些輕武器,所以別動隊在杜月笙提供大量門人的情況下,不到一個月就建成了,但是這一萬人的隊伍能干什么,戴笠卻有些迷糊,于是就問兼任“蘇浙行動委員會人事科科長”的文強怎么辦。
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都知道,別動總隊的全稱就是“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總隊”,后來又改為“蘇浙行動委員會忠義救國軍”、“交通警察總隊”,當年這支輕武裝部隊是受行動委員會指揮的,該委員會的委員,有幾位大家比較熟悉:宋子文、張治中、俞作柏、杜月笙、戴笠楊虎等十四人為委員,戴笠為書記長,文強為人事科長(后為忠救軍政治部少將主任)。
管人事的文強知道這支主要由幫會中人組成的部隊上前線不行,他直言不諱地告訴戴笠:“咱們這些烏合之眾不需要到前線去打,去了也根本抵擋不了幾個小時。上海現在還是作戰的后方,到處都有漢奸,每天晚上都有人打信號槍,把這些漢奸肅清,咱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戴笠表示肅清漢奸和日特十分困難,文強這才把自己的調查結果告訴戴笠,兩人商量先從同文書院下手。第一步就是文強派人打入其內部,文強還提出了要求:“從明天開始,你派兩個小姐給我。要懂日文,會照相,會騎馬,會射箭,會打槍。”
文強在加入軍統前是做什么的,熟悉那段歷史的都知道,筆者也多次介紹過,這里就不用細說了,咱們還是接著聊同文書院。
文強指揮兩個“警官學校(人們習慣稱其為軍統特訓班)”受過訓的女特工,拿著照相機藏在同文書院大門口,把進出書院的人員逐一照相,并對重點目標進行跟蹤,準確地掌握了他們的行蹤,然后文強向戴笠報告:“昨天晚上我跟余樂醒(沈醉的姐夫,跟《潛伏》中的吳敬中一樣,是從莫斯科中山大學回來后叛變加入軍統的)研究了,余樂醒有個很好的建議,說我們去同文書院綁架幾個人,回來一拷問,就什么都說了。”
文強和余樂醒都是武功極為高強的資深特工,他們綁架幾個教授,那就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那幾個教授根本不用打,就什么都說出來了。他們交代說有個仁丹胡子的日本特務,知道我們有個水井,在水井里放毒害中國人,他們還拿錢收買了上海附近的一批農民跟著做特務。”
這里順便說一句,后來的軍統局總務處少將處長沈醉,當時也在上海,他先是當情報組長、行動組長,后來又以“軍委會戰地隨軍調查組羅瀏組組長”的身份,在羅店、瀏河一代“監督”王耀武的五十一師:“我們調查組的任務,主要是深入前線,了解部隊對日作戰情況、傷亡實數和陣地變動情況,同時還要監視部隊,防止部隊投降或是部隊長官花天酒地、玩忽職守。”
沈醉沒有說他參加了姐夫余樂醒和文強組織的綁架行動(我認為文強的說法不太準確,似乎應該叫抓捕而不是綁架),余樂醒和文強的審訊手段也不必細說,反正那些間諜全招了:“他們交代出了幾十個日本特務,說晚上打信號槍的也是這批家伙。還說日本人在鐵路邊上建造的水塔,實際上是日本人的炮兵測量點。后來,這幾個教授還把日本間諜的名冊交給了我們。我們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抓住了一些日本特務。由于這幾個教授交代得還算老實,我們就優待他們,把他們送到南京關起來了。 ”
文強并沒有說那幾個教授是什么國籍,所以咱們還是得看看上海同文學院的沿革及歷任院長:第一任院長根津一(日本著名間諜,漢口樂善堂情報網頭目,第二任院長杉浦重剛(裕仁的老師),第三任院長根津一(日本著名間諜,漢口樂善堂情報網頭目),第四任院長大津麟平(臺灣總督府官僚),第五任院長近衛文麿(這個人不用介紹),第六任院長大內暢三(升格后的東亞同文書院大學首任校長),第七任校長矢田七太郎(日本駐上海總領事),第八任校長本間喜一(后來創辦了愛知大學),1945年日本戰敗,上海東亞同文書院作為間諜機構被勒令關閉,在華人員遣返日本。。
通過上面的簡介,我們就會發現這個書院“歷史悠久”,在清朝末年就已經在上海扎根,他們的“教學內容”,自然也“與眾不同”:此學校一開始只招收日本學生,并組織歷屆學生對中國進行的長達四十余年的“實地調查”。
1917年4月同文書院遷到上海徐家匯,后從1918年書院開始新設“中華學生部”,也就是開始招收親日分子入學,學制也從三年延長到四年,李士群就是從這個學校畢業的。
從第一期學生到日本戰敗,同文書院的“旅行調查”持續了四十五年,參加者達五千多人,旅行路線七百多條,寫了數十億字的調查報告書,以至于當時有人說“日本人了解中國勝過中國人對本國的了解。”
文強和余樂醒抓捕了幾個同文書院教授和幾十個間諜,戴笠很高興:“你把同文書院的教授一綁架,特務們都被關起來了,現在我們在上海作戰是很安全的。你這個事情做得好,你這個人好像有三個頭八個鍋(意思是無所不能)。”
事實證明,戴笠高興得太早了,即使日本戰敗后同文書院被取締,該間諜機構也沒有徹底消失,他們又以“霞山俱樂部”(近衛篤麿號霞山)、滬友會為掩護,創辦《滬友》雜志、設立東亞書院、開辦中文班, 并以“教育交流”為名重新進入中國活動。
戴笠和文強抓同文書院教授和間諜,抓得好,至于該書院后來又以什么形式死灰復燃,筆者知道卻不敢說,想必熟悉那段歷史和現在情況的讀者諸君,心里也有很多話要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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