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天還沒大亮,我就醒了。睜眼看著天花板,心里一點波瀾都沒有,像一灘死水。身邊的男人還在呼呼大睡,鼾聲震天,睡得特別踏實。我瞥了他一眼,突然心里冒出個念頭:這個人我真不愛了,一丁點都不剩。
早飯沒做,我直接把準備好的資料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張身份證,一本結婚證,還有兩張前一天照的證件照。他也沒說話,穿好衣服,跟我一前一后下了樓,像是要去趕一場沒什么意義的會議。
車上很安靜,我看著窗外的行道樹發呆。我們結婚十年,吵了八年半。不是他媽的事,就是我爸的病。還有孩子的教育、房貸、柴米油鹽,全都像水蛭一樣,一點一點地把我們之間的溫情吸干。最開始他還會抱著我道歉,現在連吵架都懶得吵了,誰也不搭理誰。就像這車里的空氣,冷冰冰的。
快到民政局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等會兒進去,咱就別廢話,快點辦完。”我嗯了一聲,連個表情都懶得給他。
但就在快要進門的時候,我突然說:“你先進去,我想抽根煙。”其實我根本不怎么抽煙,就是腦子里突然空了,想找個借口逃離一下。旁邊正好有個小賣部,我就走了進去。
小賣部的門被風一吹,叮鈴鈴響了一聲,一個戴眼鏡的大姐正在擦柜臺。她看到我進來,笑著說:“姑娘,買點啥呀?”
我看了看架子,隨手指了包女士香煙,說:“來這個。”
她把煙遞給我,我剛掏錢,突然她瞅了我一眼,說:“你……是不是姓王?你老公是不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的,臉有點冷?”
我一愣,說:“你咋知道的?”
她笑了笑:“你不記得了?去年冬天你生病住院,有一天晚上雪下得特別大,你老公大半夜跑來我這兒,問我這附近還有沒有開門的店,說你想吃紅豆粥。我這小店剛打烊,他拍了半天門,我一看那臉凍得通紅,心軟了,給他開了門。他一邊搓著手,一邊問我紅豆在哪,一點不嫌貴,直接買了三種紅豆,非說‘我媳婦愛吃甜的,不管多遠我也得煮給她吃’。你不知道他當時那樣子,急得像小孩子。”
我呆住了,手里攥著那包煙,腦子一片空白。紅豆粥……我還真記得那天晚上吃得特別香,當時覺得挺感動,但過了兩天又因為孩子補課的事吵了一架,早把那點溫情忘得一干二凈。
她繼續說:“你老公那天還在這兒跟我嘮了會兒,說你最近情緒不好,睡不好覺,飯也吃不下。他當時看著挺累的,但一直說的都是你。我還勸他多陪你散散心,他說他也想,但工作真太忙了,走不開。我那時候心想,現在像他這樣的男人,不多了。”
我眼眶突然有點熱,一直裝著不在乎的堅強在那一瞬間有點松動了。
她拍拍柜臺:“姑娘,你今天來民政局,是跟他離婚的吧?”
我點點頭,沒說話。
她嘆了一口氣,說:“我不是非勸你別離。有的夫妻真的是沒戲了。但有些,是被眼前的小事給埋住了大事。人活一輩子,能找著一個下雪天給你買紅豆粥的人,不容易。你們都太累了,忘了彼此其實都在努力。”
我看著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那包煙,沒開口說話。她又說:“這煙你別抽了,我給你換杯熱豆漿吧。天還冷呢,喝了暖和點。”
我笑了笑,說:“那……謝謝你啊。”
她把煙收了回去,轉身倒了杯熱豆漿給我。我端著杯子站了一會兒,腦子里反復想著她說的那句“你媳婦愛吃甜的,不管多遠我也得煮給她吃”。
我走出小賣部的時候,他還站在民政局門口,一根煙夾在手里沒點,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買這么久?”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你還記得去年冬天,半夜下雪那天?”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
我又問:“你是不是跑去買紅豆粥?”
他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不你當時胃口不好嘛,我想著你愛吃紅豆,想哄你開心。”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眼眶濕透:“那你怎么從來不跟我說?”
他低頭點了根煙,輕聲說:“說了你也不當回事,我做就完了。”
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好。那種心里被堵了一年的情緒,就像水龍頭擰開了一樣,止都止不住。
他抬頭看著我:“那……還離嗎?”
我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家小賣部,燕鏡大姐正站在玻璃后朝我微微點頭。
我嘆了口氣:“先回家吧。”
他說了聲“好”,我們并排往車里走,誰也沒說下一步要怎么做,但好像,都知道這一仗不打也罷。
回到家那天晚上,我特地熬了鍋紅豆粥。甜得膩人,像那天夜里他從風雪中帶回來的那份心意——我那時候沒看見,但它確實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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