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能否代替護理員？

　　當我們把這個問題拋向一線養老服務從業者時，得到的答案大多是否定的。養老業界相信，機器無法取代人類護理員的溫度。

　　可問題來了。數據顯示，上海60歲及以上戶籍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37.6%。持續加深的老齡化、有限的護理員隊伍，交織成一道近乎無解的難題。

　　舉辦至第25年的老博會，今年繼續刷新紀錄——參展規模創歷屆之最、國際化程度再提升。從外骨骼機器人到陪伴式機器人，今年老博會不乏各型各款的新潮養老機器人。但它們何時從概念到落地，賦能養老生活？記者跟隨滬上部分養老機構負責人逛展，探尋熱鬧背后的門道。

　　不看酷炫功能，關注硬核指標

　　“種類繁多、新品迭出，但真正解決養老服務痛點、難點的機器人還沒出現。”從事一線養老服務多年，黃浦區五里橋街道顧卞裘莉敬老院院長阮捷的態度代表了一批機構對養老機器人的看法。他回憶起參觀過的某日間照護中心，內部放置了一款喂藥機械臂。在系統操控下，機械臂以極緩慢的速度取藥、倒水，等到最后送至床邊時，等候許久的老人已昏昏欲睡。且不論服務效果如何，光是養老院為這臺設備投入的成本就不少。

　　養老服務中，喂藥、擦身都是精細化動作。養老機器人要經歷大量數據積累、試驗測試，才有可能達到近乎于人類護理員的效果。

　　隨著“智慧養老院”建設被納入上海市為民辦實事項目，越來越多養老機構用上了智慧床墊、智能手環。今年老博會上，這類產品成了“紅海”。阮捷此行的任務之一是“選品”。相較于酷炫功能，他更關注實用性、準確率。比如，有一款智能設備將芯片嵌入鞋底，監測老人的步態，并據此判斷老人何時使用拐杖、助行器等。由此，通過預判老人的下肢力量變化，有效避免突發摔倒。“智能手環易被認知障礙老人錯認為玩具，這個匠心獨具的設計實現了‘無感監測’。”阮捷認為，從智慧監測設備到養老機器人，關鍵在于能否找準用戶痛點，在看似不起眼的細節抓住創新靶點。

　　“你們這里有能爬樓梯的機器人嗎？”65歲的席老伯輾轉多個展臺尋找“目標產品”。輪椅機器人的折疊功能并未打動他，腿腳尚可的他更關心十年后的自己能否無礙出行。現場，他留意到一款爬樓機，雖能解決失能老人的出行痛點，但需要專業人士陪同，成本較高。“要是爬樓機和輪椅的功能二合一就好了。”他心生期待。

　　不拘外形姿態，還看管用實用

　　關于“養老機器人能否取代人類護理員”之爭，深度老齡化的日本更早面對。

　　今年老博會上，日本大阪府展團首次亮相。日本公益財團法人大阪產業局上海代表處負責人山田將義饒有興致地介紹起日本經驗。在日本部分養老機構，機器人不僅是“加分項”，而且已成為護理員的好幫手。從如廁到洗澡，這些需要保護隱私的護理場景中，護理員的工作已由機器人代勞。

　　最初，老人對于機器人護理員持存疑態度。但在老齡人口不斷攀升的日本，“老老介護”成了機構不得不面臨的現實。“一位60多歲的‘活力老人’，很有可能去護理80多歲的失能老人。”山田將義解釋，養老機構必須想方設法地讓“高齡護理員”在服務中減少損傷、確保安全。以往，老人如廁、洗浴等場景中，護理員往往需要搬抬老人、全程監控。養老機器人的介入不僅減輕了護理員的負擔、提高了安全性，還給予了老人一份體面和尊重。

　　養老機構的大膽嘗試，逐漸扭轉了老人對于養老機器人的刻板印象，并開始交付信任。“養老機器人并非以人形姿態突兀地出現在服務場景中。”在山田將義看來，養老機器人能否順利進機構、進家庭，并不在于外形，而在于能否真正為老人以及護理員減負。

　　剝離養老標簽，真正走進家庭

　　相較于在機構、居家場景中服務的養老機器人，還有一類機器人在老年人間推廣更難——穿戴式機器人。

　　不久前的端午假期，北京八達嶺長城景區推出一款“登山外掛”——能實時感知步態、智能助力使用者邁步的外骨骼機器人。業界判斷，在人形機器人邁入量產之際，外骨骼機器人也將迎來規模化破局。這意味著，更成熟完善的產業鏈供應鏈，將讓外骨骼機器人的成本大幅下降，奠定其進家庭的經濟基礎。今年老博會上，外骨骼機器人展商、展品的“雙增長”也印證了這一點。

　　價格之外，上海市康復器具協會副會長馬智雯捕捉到一類現象——這款潮流單品在老年人群體間遭遇“冰火兩重天”。有喜愛嘗鮮的老人率先入手，可由于缺乏專業人士從旁指導，不小心運動過量，反而損傷了關節。還有老人糾結于穿戴式外骨骼機器人太顯眼，認為其是衰老的象征。

　　友人的現實案例令馬智雯感觸頗深。對方年逾古稀的母親不慎摔跤，需要戴上膝關節輔助器固定。這款輔具尚算輕巧，使用者穿上長褲后幾乎可以“隱形”。即便如此，受傷的阿婆在試戴了幾天后依然堅持退貨，并為此折損了近半價格。經友人反復詢問后，阿婆道出真實原因：“我總覺得別人在看我，心理上覺得不舒服。”

　　一款外人幾乎不可見的膝關節輔助器尚且如此，遑論外骨骼機器人的落地之難。三聯機器人科技有限公司市場總監吳先春介紹，目前該公司的外骨骼機器人主要使用場景是養老康復機構，老人多在術后恢復階段使用。但還有更理想的應用場景待挖掘，比如日常短途出行。

　　輔具從來不是老年人的專屬。山田將義透露，喜愛運動的他也常佩戴著一款護腰，以防運動損傷。在他看來，當機器人不再被貼上“養老”標簽，才能真正融入家庭，成為日常生活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