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1月11日（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日），廣西金田村落魄秀才洪秀全化身上帝的兒子耶穌，帶領教眾揭竿起義，建號太平天國，掀起了反清的浪潮。讓清廷始料未及的是，不到三年時間，太平天國一路勢如破竹，占據江南重鎮江寧，改江寧為天京，并定都于此，與清廷隔江對立。咸豐帝派向榮、琦善建立江南、江北大營，兩營成鉗制之勢，阻塞太平天國勢力向北、向東蔓延。占領天京不久，正軍師楊秀清就決定派軍西征和北伐，緩解天京的軍事和經濟壓力。而太平軍北伐自一開始便爭議不斷，李秀成兵敗被俘后曾寫出天國十誤，前三條就指出北伐為天國失敗埋下伏筆。北伐真的有如此關鍵的作用嗎？北伐的失敗時是戰略失誤還是指揮不力？在我看來，西征的重要性是高于北伐的，而北伐的失利卻是因為林鳳祥、李開芳過于認真，急于建功導致的。

首先，西征的重要性是高于北伐的。其一，東王楊秀清的戰略思想在1851年就已經形成："今日上策，莫如舍粵不顧，直前沖擊，循江而東，略城堡，舍要害，專意金陵，據為根本，然后遣將四出，分擾南北，即不成事，黃河以南我可有矣。"所以太平天國是要圍繞天京建立一個割據政權，如果想一步拿下清廷樞要，也不會在主要領導層占據天京后就裹足不前。

正軍師，東王楊秀清

再看兩方面的將領組成：北伐軍由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地官正丞相李開芳，春官副丞相吉文元率軍6萬出征；西征軍前期以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夏官副丞相賴漢英兩萬人，緊接著在同年派出以翼王石達開為后援隊，主持西征事宜。從官職來看，似乎北伐軍的陣容更高一等。太平天國初期最高官職除了王，侯，最高官職就是丞相，丞相中依周禮分為天地春夏秋冬為高低六卿。北伐軍出征時，軍政一把手楊秀清曾誥諭：“爾等奉命出師，官至極品，統御兵權，務宜身先士卒，格外放膽靈變，趕緊行事，共享太平。”但要注意孫子兵法云，打勝仗依靠的是奇兵，這個奇的意是留的后手，也就是后備隊。西征后備隊是擁有絕對實力的翼王石達開，而且相對于北伐的運動戰，西征一直進行的都是穩扎穩打的陣地戰。

李開芳和林鳳祥

北伐出征前

有必要說一下，北伐軍是西王蕭朝貴的嫡系部隊，幾乎都是從廣西出來的子弟兵。自長沙戰役后，蕭朝貴戰死，這支部隊在林、李二人的帶領下一直是充當先鋒部隊，一路過關斬將，人人不以一當十，目標和宗教信仰都是最純正的，簡直是太平軍精銳中的精銳。但就是這支精銳之師，在西王蕭朝貴隕落的那一刻，就注定走向邊緣化，成為誘敵的棄子。這支軍隊在天國缺少了最關鍵的后臺，西王死后，這支軍隊名義上歸于天王洪秀全，我們可以看到，天王在天朝僅為一個精神領袖和宗教代表，對于軍事部署和戰略規劃不聞不問。所以沒有比這只身膺西王舊部榮譽，沒有任何后臺利益糾葛的軍隊更適合去北伐。

北伐軍出征前，洪秀全昭告林、李二人："間道疾趨燕都，無貪攻城奪地以靡時日。"就是讓林、李不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要挑小道，搞閃電戰，直接領兵打到北京。很多人都質疑北伐的正確性，認為洪秀全和楊秀清兩人是狂妄自大，用一支孤軍去挑戰經營百年的北方清廷，最終招致落敗。而我認為，北伐的真實戰略意圖是一支“圍魏救趙”的疑兵，對他們的指示就是不要后方，不搞陣地戰，要做一把尖刀插在敵人心臟上，把北方的水攪渾，以緩解天京和西征的壓力。還有兩點可以佐證北伐疑兵之說：第一，如果真的寄希望于北伐推翻清廷，韋昌輝、石達開等開國王及其部隊一定會當作后備軍隊投入北方戰場，再現一次入主金陵，而不是在得知北伐軍靜海戰敗才想起派出援軍；第二，"間道疾趨"的指示就是讓林、李二人打游擊，活動在敵人后方牽制。但這支部隊顯然沒有達到楊秀清的戰略預想，甚至拖了西征的后腿。原因就在于林鳳祥和李開芳太認真了。

北伐路線圖

軍隊從揚州出發，浩浩蕩蕩地向北京殺去。當然，隨他們出來的還有江北大營的勝保3000清兵，北伐軍事行動的第一目標就已經達成。北上的第一關就是從河南渡黃河，取道山東，直逼直隸。清廷得知太平軍北上，第一時間將黃河兩岸的船只全部收繳到河北岸，企望通過黃河為險。太平軍只能兜兜轉轉在黃河一線尋找渡船。最終在河南鞏縣找到少輛煤船疾速過河。因為運力實在有限，初時帶出來的加上沿路收編的軍隊十數萬，最終只有兩三萬人成功渡河繼續北上。數萬人渡過黃河也足夠震撼，對于此時的清廷來講，能否募集到足夠的八旗軍兵守衛京畿都是問題。可恰恰這個時候，林、李二人自作主張地去打懷慶府（今河南沁陽），在一個彈丸之地足足拖了兩個月有余還沒拿下。這段時間里清廷招兵募將，在山東、直隸一線布防，北伐軍想從山東借道北上已然不可能。那林、李二人為什么還要執意拔這顆釘子呢？原因有三，一、懷慶有糧；二、等待未渡河的士兵；三、等待天京的支援。據傳身在天京的楊秀清聽聞北伐軍渡過黃河，當即授意林、李二人迅速帶軍北上，但中間軍令被清軍所劫，未能傳達至軍中。渡黃河被截擊造成兵力極大的損失，的確自入河南，缺糧的情況成為一大問題。越離北京近，阻力一定會越來越大，所以林、李二人決定在懷慶休整。只不過這一決定代價慘重，打懷慶府傷亡頗多，讓北伐軍的兵鋒銳減，千古之良機白白錯過。反觀清廷借此騰出手來，從關外、蒙古調集精兵強將投入到戰場中，做好了應對之策。北伐軍拿懷慶府沒有辦法，只能繞道山西，從太行一側突入京畿，而在前面等著他們的是層層布好的包圍圈，加上天道難測，造化弄人，這顆劃破北方天際的流星最終隕落。

很多人都想太平軍有沒有可能成功。我認為不可能，甚至洪秀全、楊秀清也沒有想達到這個目的。當太平天國定都天京時，國策就已經定型，就是要偏安一隅，先南后北。從永州到金陵，這一路上的顛沛流離，朝不保夕讓所有天國人認識到地盤的重要性。林、李二人作為老廣西，懷揣建功立業，一統江山的夢想，沒有認識到老板雇你來不是讓你實現夢想的，而是要你去惡心敵人的。懷慶之戰想要穩扎穩打卻最終抱憾離場，軍至天津改攻為守，實際上已經與天國戰略相左。后續援軍不是遲到，聽到北伐軍已經深陷重圍的正軍師楊秀清此時應該也在長嘆，面對已經無法挽救的北方局面，擺在他面前的不是追加投資，而應是及時止損，而等待他的是失去這支軍隊后清廷軍隊的南下和無數有識的漢人官紳的崛起，天國的道路愈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