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近3200公里,縱貫2500多年——以世所罕見時空尺度流通至今的中國大運河,見證著中華民族的奮斗與興盛。2014年6月22日,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這條世界上開鑿最早、規模最大、線路最長、延續時間最久的大運河,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批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2025年5月20日,由中華環保基金會主辦、中國環境記協承辦的“發現大運河里的生態文明”媒體采風活動在揚州啟動。從揚州“借水行舟、以閘節水”的生態匠心,到天津“因水而生、因水而興”的古鎮地標,再到北京“漕運首邑”的科學實踐……循著運河的濤聲,記者完成了一場生態與歷史、人文交織的發現之旅。
邵伯船閘:大運河的變與不變
俯瞰邵伯船閘。 本報記者 張蕾攝/光明圖片
邵伯船閘位于揚州市江都邵伯鎮,扼蘇北運河之咽喉,踞南北船只航行之要道。
清代畫家王素所作的《運河攬勝圖》,描繪了當年邵伯碼頭的繁榮景象:運河中,船只往來如梭、長橋橫跨水面;碼頭上,工人肩挑背扛、裝船卸貨;街道邊,商鋪林立、車水馬龍……30多艘船、330多個人物定格了當時的運河生活印象。
邵伯船閘的歷史,延續了1600多年。“從東晉謝安筑埭,到唐代的‘斗門’、宋代的‘二斗門’、清代的‘人字門船閘’、中華民國的塢式整體結構‘新式船閘’,再到今天的現代化三線船閘;同時,船閘從最初以人力、畜力提升閘板,到手搖啟閉閘、閥門,到用機電動力、電器控制,再到計算機編程控制,進入世界船閘管理的前列。”在揚州大學中國大運河研究院研究員姜師立看來,邵伯船閘的演變,就是一部濃縮的中國船閘發展史,更是運河興衰與時代變遷的重要注腳。
初夏時節,記者來到江都邵伯。眼前的邵伯船閘宛若一座水上園林,閘區內花木扶疏、綠意盎然。從高處俯視,三座現代化的大型船閘一字排開,橫亙在古老的運河之上。“隨著國家經濟建設的快速發展,現有船閘遠遠不能滿足航運的需要,也無法適應船舶向大型化方向發展的趨勢。2008年11月至2011年2月,當地政府投資4.56億元,在復線船閘以西建成設計通航能力為2000噸級的大型船閘。”邵伯船閘管理所副所長蔣蔚告訴記者。
歷史悠久的邵伯船閘,如今依舊是大運河上最繁忙的船閘之一,年均船舶通過量近3億噸,屢次創下全國內河船閘日船舶通過量的新紀錄。記者看到,除了絡繹不絕的大小貨輪,海運常見的集裝箱船也是這里的“常客”,在智能系統的加持下,大小船只輕松實現“一機在手、過閘無憂”。“三線船閘采用聯網收費、監控、智能運行系統以及無人機等運行控制方式,可隨時監控、調度3個閘室6個閘口的船舶數量以及運行情況,有效地提高了船閘的運行效率。”蔣蔚說。
邵伯船閘只是京杭運河揚州段的一個生動縮影。近年來,揚州重點推進綠色現代航運示范區建設,開展船舶水污染物防治、船港城一體化治理、航運效能提升,為大運河的綠色高質量發展按下快進鍵。來自揚州市交通運輸部門的數據顯示:2024年,京杭運河揚州段船舶通過量達3億噸,完成船舶燃油檢測1000余艘次,合格率100%;共接收275.7噸船舶垃圾、16462.5立方米船舶生活污水、235.2立方米船舶含油污水,船舶污染物“接轉處率”達99%,確保“一江清水北送”。
時光荏苒,滄海桑田。從古運河纖道到現代化智能航道,變的是通航方式,不變的是運河的生命力。
楊柳青:因水而生,因水而興
楊柳青鎮運河岸上景致 本報記者 張蕾攝/光明圖片
在楊柳青大運河國家文化公園指揮部文史指導組成員謝連華看來,楊柳青是“金代的河,元代的鎮,明清的街,現代的人”。
位于天津市西青區的楊柳青,地處京杭大運河由北京至天津轉道河北、山東的航道樞紐結點上,具有子牙河、大清河、京杭大運河三河交匯、水系發達的特殊地理位置。因其內河航運位置重要,遂從金元時期起至20世紀60年代,逐漸成為貫通南北、東西的交通樞紐,以及商貿集散地與文化發祥地。
公元1214年置鎮的楊柳青,因運河而生,倚運河而興。金代詩人元好問曾在《故地重游》中描繪京杭大運河流經楊柳青時的景象:“楊柳青青溝水流,鶯兒調舌弄嬌柔。桃花記得題詩客,斜倚春風笑不休。”
走進楊柳青,南運河岸邊的石家大院醒目而氣派。作為清代津門八大家之一,石府的主人因漕運發家,如今這里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隔河相望的,是元寶島,附近有個村莊叫草壩胡同——這里的草壩,是蘆葦壩。”站在石家大院門前,謝連華手指河對岸告訴記者。“我們知道,運河是借助天然河道由人工挖掘而成,但京津冀地區西北高、東南低,運河就要逆流而上。在枯水期,以草壩囤水;待水量豐沛時,再以草壩蓄水。這樣,當漕船經過,因吃水深度不夠要擱淺時,就可扒開草壩放水,讓船只順利通過。”
因漕運繁盛,不少文人雅士均到過楊柳青,并留下關于運河兩岸生態風光以及風土民情的詞句。元代大文豪偈傒斯留下詩作“楊柳青青河水黃,河流兩岸葦籬長”;明代的謝遷寫有“直沽南頭楊柳青,昔時楊柳今凋零”;明代吳承恩從淮安赴京城,經過此地吟詠道“村旗夸酒蓮花白,津鼓開帆楊柳青”;清代運河總督管干珍巡視漕運通道,寫有“楊柳青邊紫蟹肥,娘娘廟前白蝠飛”……
京杭大運河在天津境內分為南運河和北運河兩段。作為京津冀地區重要生態屏障和文化紐帶的北運河,全長約148公里,由北京流經河北香河后進入天津武清,并貫穿武清南北的生態主軸,流經武清10個鎮街,沿線分布114余個村莊,河道主要發揮行洪、排澇、輸水、灌溉、備用水源、生態廊道等功能作用,未來還將恢復通航功能。
近年來,天津市、武清區高度重視大運河生態保護修復工作,堅持“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統治理理念,先后實施北運河城區段綜合治理、郊野公園一二期等一批生態修復工程,完成運河全段河道綜合治理,基本打造出“水清、岸綠、景美、游暢”的河系水網和郊野生態文化廊道。“為保障運河水質,我區深入推進水污染治理,完成38座污水處理廠的新建、提標改造及配套管網建設,城區完成部分小區、單位及市政道路的雨污分流改造工程,基本實現北運河沿線城鎮生活污水收集處理,切實改善了北運河武清段水生態環境,為國家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提供堅強的水生態支撐。”天津市武清區水務局河湖科科長王維介紹。
如今的北運河武清段兩岸,不僅生機勃勃、移步易景,還彰顯出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成為拉動文旅經濟和當地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載體。
通州:晴日照塔影,運河潤人心
通州大運河沿岸一瞥 本報記者 張蕾攝/光明圖片
一路向北,在京杭大運河北端矗立著通州——北京城市副中心所在地。這個有著2200多年建置史的京東門戶,素以“一京二衛三通州”享譽大運河兩岸。
“云光水色潞河秋,滿徑槐花感舊游。無恙蒲帆新雨后,一枝塔影認通州。”160多年前,清代詩人王維珍泛舟入京,感嘆千年運河北首之勝景,寫下《古塔凌云》以抒胸臆。通州燃燈塔,這座始建于北周的現存北京最高古塔,不僅是古來漕運客商識認京城的燈火地標,更是守望這一方水土的精神寄托。
如今,“一枝塔影認通州”仍是人們掛在嘴邊的名句,但隨著城市副中心的建設畫卷徐徐展開,千年古城日新月異。水清岸綠的西海子公園、書香流淌的北京城市圖書館、文脈悠長的大運河博物館……除了倒映碧波的燃燈塔影,通州又增添了不少新地標。
初夏的通州大運河畔,天高云淡,綠意盎然,河面波光粼粼,岸畔蘆葦長勢正盛。西海子公園內,73歲的索永福正在同朋友們排練合唱。作為退休后來到副中心生活的“新通州人”,他坦言,是優美的環境讓自己留下的。一旁從小在通州長大的劉秀芳老人接過話頭:“通州的水越來越清澈,正是‘晴日照塔影,運河潤人心’。”
盡管近代以來,大運河不再發揮漕運功能,但作為“九河末梢”的大運河通州段,仍承擔著北京城區約90%的排水任務。“新中國成立后,伴隨著北京工業化的興起,沿岸的工業廢水和生活污水通通排進了運河中,運河水質每況愈下,河水發黑發臭,水質降到了劣V類。”通州區大運河文化研究會理事、北京聯合大學北京學研究所教授陳喜波介紹,隨著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工作的推進,運河周邊先后修建起多個污水處理廠,同時全面推進河長制,開展“清河行動”等綜合治理工作,運河水質和周邊生態環境得到顯著改善。
“城市之心”是什么顏色?通州給出的答案是“綠色”。記者注意到,在城市副中心核心區的“寸土寸金”地段,并未規劃大型商業區或住宅,而是打造出一大片城市綠心森林公園。漫步其間,很難想象這個“城市綠肺”竟然建成在1978年落地投產、曾結束我國丙烯酸及其脂類產品依賴進口的北京東方化工廠上。近年來,北京市通州區圍繞綠色建筑、綠色交通、綠色產業、綠色能源、綠色生態、綠色文化六個方面,狠抓重點領域減污降碳,一幅生機勃勃、藍綠交織、水城共融的美麗畫卷正在大運河畔徐徐展開。
今日之通州,在綠色高質量發展的道路上,可謂既有好看的“面子”,更有好用的“里子”。
千年運河,澎湃如昨,奔涌著向未來流去,并將治水智慧、航運記憶與人文精神熔鑄為黃金水道的永恒坐標。在中華環境保護基金會秘書長劉春龍看來,這場橫跨三地的采風,不僅是對運河生態文化的深度解碼,更是一場跨越千年的文明接力——“它證明:大運河的生態文明基因,從未因歲月流逝而褪色,反而在新時代煥發出更璀璨的光芒”。
來源 | 光明日報
記者 | 張勝
編輯 | 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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