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羽笛在品嘗內(nèi)蒙古早餐。

人民網(wǎng)記者 劉藝琳攝

麥克在早餐店。

受訪者供圖

賈斯汀在吃早餐。

蔡肖翰攝

外國人吃得慣中國早飯嗎？在西北草原上喝羊雜湯，在海南的椰風(fēng)中嗦一口粉，在北京胡同里挑戰(zhàn)豆汁……當外國朋友體驗中國早點，收獲的不僅是味蕾上的奇特感受，更是對城市煙火與地方風(fēng)情的沉浸體驗。

地點：內(nèi)蒙古

俄羅斯籍留學(xué)生羽笛：

“硬早點”中的西北味道

將剛出爐的焙子掰成小塊，放進飄滿紅油的羊雜湯里一蘸，入口時“嚓”的一聲脆響，濃郁香味直沖天靈蓋……回想起第一次品嘗內(nèi)蒙古早餐的場景，那種獨特的口感仍然讓我印象深刻。

我的中文名字叫羽笛，是一名來自俄羅斯的留學(xué)生，就讀于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xué)人文地理學(xué)專業(yè)。在我的家鄉(xiāng)，大部分人的早餐都比較簡單隨意，不需要復(fù)雜的食材烹制，一塊面包抹上一層黃油，或夾幾片香腸，再搭配一杯牛奶，飽腹即可。

剛來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市的第二天，朋友們便約我一起吃早餐。本以為世界各地的早餐大同小異，無非就是雞蛋、面點和牛奶等，但當我看到滿滿一桌“重頭菜”時，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手把肉、羊雜湯、焙子、燒麥、奶豆腐餅、咸奶茶……大部分的餐點，我之前都沒有聽說過，光是記住它們的名字，都要花費不少工夫。

其中，最讓我抗拒的當數(shù)羊雜湯。來到內(nèi)蒙古之前，我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喜歡上由羊的內(nèi)臟制作而成的食物。起初，朋友們讓我嘗試時，我果斷拒絕，總覺得會有很大的膻味。但經(jīng)不住他們的再三“勸導(dǎo)”，我淺淺嘗了一口，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羊雜湯不僅沒有膻味，口感也鮮香濃郁。現(xiàn)在，點一碗熱氣騰騰的羊雜湯，搭配焦香焙子、咸奶茶，已經(jīng)成為我的早餐“標配”。

朋友說，在內(nèi)蒙古吃的是“硬早點”。聽到“硬”這個字，我不禁好奇：燒麥、焙子、奶豆腐餅，這些明明都是很好咀嚼的食物，為何卻是“硬”的，難道這里的人牙口不好？朋友笑著向我解釋：這里的“硬”，不是指食物的硬度，而是指食物的抗餓程度。在內(nèi)蒙古牧區(qū)的游牧生活中，牧民需要在早上攝入充足的熱量，才能保證在極寒的溫度下有精力工作，如今雖然人們的生活方式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但早餐文化卻流傳了下來。

說到內(nèi)蒙古早餐文化，羊肉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一開始，我覺得內(nèi)蒙古的羊肉之所以好吃，是因為其中加入了許多佐料，掩蓋了羊肉本身的膻味。但在包頭市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我和朋友品嘗的一道清燉羊肉，改變了我的這一想法。所謂的清燉，就是將羊肉用清水煮，除了蔥姜蒜，幾乎不加任何調(diào)料。沒想到，如此原生態(tài)的制作方式，不僅沒有膻味，還混合著羊肉的鮮香與淡淡的奶香，吃起來軟嫩十足。

內(nèi)蒙古羊肉香而不膻的原因是什么？查閱資料，我找到了答案：內(nèi)蒙古草原資源豐富，遍布沙蔥、韭菜等天然草料，其中的硫元素含量很高，能夠抑制膻味物質(zhì)的合成，減少甚至去除羊肉的膻味。這讓我意識到，飲食差異的背后，除了文化習(xí)俗不同外，還有著深刻的自然地理因素，這為我從人文地理學(xué)視角理解美食提供了啟發(fā)。

除了羊肉，內(nèi)蒙古早餐中各式各樣的奶制品也讓我印象深刻。大家都知道，俄羅斯人喜歡吃甜食，我自然也不例外。在俄羅斯，甜食大多是面包、蜂蜜、黃油……但在內(nèi)蒙古，甜食大多是奶制品，很少有添加劑成分，用料天然健康。我最愛吃的是奶豆腐餅，外皮焦香酥脆，內(nèi)餡裹滿了芝士和奶酪，口感香甜軟糯，吃起來十分滿足。

來內(nèi)蒙古近兩年的時間，我已經(jīng)成為一名不折不扣的內(nèi)蒙古美食愛好者，還做起了個人社交媒體賬號，給各地網(wǎng)友分享我在內(nèi)蒙古的見聞感受、美食體驗，收獲了許多關(guān)注，這讓我很有成就感。我認為，美食是理解歷史與文化的一扇窗口。未來，我還想去內(nèi)蒙古的其他地方，品嘗當?shù)靥厣朗常热绨蛷┠谞枲Z酸菜、赤峰對夾、鄂爾多斯拼三鮮等，深度感受當?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

（本報記者趙景鋒、人民網(wǎng)記者劉藝琳采訪整理）

地點：海南

烏茲別克斯坦籍導(dǎo)游麥克：

一碗粉里，品出海島風(fēng)情

“老板，來一碗港門粉，多加點魚餅！”走進早餐店，我揮手招呼，用中文熟練地點餐。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湯汁鮮美的米粉就端到了面前。

我叫麥克，來自烏茲別克斯坦，是海南賽奧飛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的一名導(dǎo)游。來海南之前，我在西南財經(jīng)大學(xué)讀了三年書，學(xué)習(xí)中文，愛上了火鍋和烤肉，自以為對中國的飲食文化略知一二。因此，半年前初到三亞，我對本地早餐并沒太在意，覺得無非是些粥粉面點，大同小異。

這種想當然，在我第一次被同事拉進“老爸茶”店時，徹底顛覆了。店里坐滿了悠閑的本地人，他們看報、閑聊，桌上擺著一壺茶和幾碟精巧的點心——豉汁蒸鳳爪、蝦餃皇、糯米燒賣、叉燒包……空氣中彌漫著茶香和熱騰騰的食物香氣。

我有些好奇地問同事：“為什么叫‘老爸茶’？是只有爸爸才能來吃嗎？”

同事笑著搖頭，給我講起了它的歷史：這是早年下南洋的華僑帶回來的生活習(xí)慣，海南人把上了年紀的人稱作“老爸”，他們借著喝茶吃點心的機會聚到一起聊天解悶兒。“老爸茶”不僅是茶，更是一份閑情、一種社交。在這里，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

我忽然明白，在中國，早餐不僅僅是吃飯，同樣也是在感受一座城市的氣質(zhì)。

自那以后，我便一頭扎進了海南早餐的“大觀園”。我開始主動尋覓各種不同的海南特色小吃，比如海南粉：細滑的米粉之上，鋪著酥脆的花生、噴香的牛肉干、爽口的豆芽，再淋上一層秘制鹵汁，攪拌均勻，每一口都讓人流連忘返。

海南各地都吃粉，做法、吃法各有不同。每一碗粉，都有它獨特的“籍貫”和“性格”。三亞港門粉是“海的女兒”，湯底用海魚熬制，帶著海港清晨的鮮甜；萬寧后安粉是“山的孩子”，湯頭用豬骨慢燉，醇厚而溫暖。文昌的糟粕醋奔放熱烈，一鍋酸辣酒糟湯底，盡顯瓊北人的酣暢淋漓；儋州的米爛則內(nèi)斂溫和，將西部的風(fēng)情娓娓道來……

湯底的差異，也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的生動寫照。海南人對“鮮”的追求，對食材本味的尊重，都濃縮在這一碗碗樸實無華的粉湯里。

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陵水酸粉。

最開始是驚嚇：當一碗陵水酸粉擺在面前時，我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沙蟲干，嚇了一跳。在我過去的認知里，蟲子是不能吃的。身邊的朋友笑著鼓勵：“嘗嘗看，很鮮的！”我鼓足勇氣，夾起一筷子裹滿酸辣醬汁的米粉送進嘴里。

驚喜隨之而來，那股酸、辣、鮮、香，瞬間打開了我的味蕾，而看著嚇人的沙蟲干，嚼起來卻格外香脆。從那以后，我便深深愛上了陵水酸粉。

我的家人們也和我一起來到海南生活，我向他們傾情推薦這里的美食，變成一位“美食推介大使”。

如今，海南早餐店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美食體驗也成了我工作中最好的“導(dǎo)游詞”。每當游客問我海南有什么特色時，我不再只是講述椰林、沙灘和天涯海角的故事，我會帶他們?nèi)ツ切┍镜厝瞬胖赖男〉辏d致勃勃地給他們講述海南粉的豐富配料，推薦他們?nèi)ジ惺堋袄习植琛钡挠崎e愜意。

我知道，當他們端起一碗粉的時候，品味的不僅是美食，更是這座島嶼的風(fēng)土人情與不緊不慢的生活節(jié)奏。

（本報記者孫海天采訪整理）

地點：北京

美國籍留學(xué)生賈斯汀：

“地道”美食不止于味蕾

炒肝、面茶、豆汁、驢打滾、門釘肉餅……一直聽聞，老北京的美食有不少。之前，這些名字就讓我好奇滿滿；品嘗過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些地道的特色美食，不僅留下了舌尖上的獨特記憶，更蘊藏著一個個關(guān)于北京歷史和文化的故事。

我叫賈斯汀，是一名來自美國的留學(xué)生，現(xiàn)在就讀于中國傳媒大學(xué)。從5歲時，我就隨著父母來到北京生活，因此，這里的美食很早就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

炸醬面是我最喜歡的一道北京美食。第一次見到它是在我吃早餐時，還沒來得及動筷，那濃郁的香氣就已經(jīng)撲面而來。攪拌均勻后吃上一口，醬料的醇美與面條的筋道，便在嘴里相互交融。隨之一道滑入口中的還有黃瓜絲，看似不起眼，但其爽脆和冰涼的口感，恰好撞散了醬料的醇厚，滋味的層次更豐富了。

當然，除了炸醬面這個心頭愛，老北京早餐里也有令我不太習(xí)慣的存在。雖然我從小就是連炸蜈蚣都敢嘗試的“吃貨”，但遇見老北京豆汁，也得敬它三分。

偶然的一次早餐，我想滿足一下好奇心，嘗試一下這款灰綠色的飲品。在閉眼啜飲的瞬間，濃烈的酸味涌入口腔，我不禁眉頭一緊，酸得我脊背一下子繃直了。

雖然我暫時無法接受這個味道，但北京的朋友告訴我，豆汁其實是浸泡過的綠豆水經(jīng)過發(fā)酵而形成的，是一種天然益生菌，對維護腸道健康、提升免疫力都有好處，而且它已經(jīng)有幾百年的歷史。我想，咬一口焦圈，喝一口豆汁，再來一口咸咸的芥菜絲，這或許不僅是一種地道的吃法，還是一份情懷。

在北京吃早餐，愜意和放松也是值得回味的一點。和我的家鄉(xiāng)不同，北京的很多早餐店就開在馬路邊或是胡同口。蒸著包子和饅頭的蒸爐冒出縷縷熱氣，遠遠望去，就像是店門口的一面旌旗。

上學(xué)時，我很喜歡和朋友們一起去學(xué)校旁的早餐店。通常我會點一杯豆?jié){、一根油條還有一屜小籠包，面朝店門口的街道坐著，安靜地享受著溫?zé)岬脑绮蛯⑸眢w喚醒的過程。吃完走到店門外，伸個懶腰，美好的一天就開始了。

隨著更深入地了解老北京早餐，其背后的歷史和文化，也讓我印象深刻：門釘肉餅醇香多汁，是形似古城門上的門釘而得名；老北京面茶其實不是茶湯，而是用糜子面、芝麻醬和芝麻鹽做成的，且與蒙古族的奶茶頗有淵源；大名鼎鼎的驢打滾兒，據(jù)說是一位叫小驢兒的太監(jiān)在廚房闖了禍，意外做出來的一道美食……無論是關(guān)于歷史建筑、宮廷傳說還是民族文化交融，美食背后的故事同樣引人入勝。

中國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老北京的美食對我來說并不陌生。透過早餐，我能感受到十足的煙火氣。北京還有許多地道的美食、吃法等待我去“解鎖”，期待有更多關(guān)于美食的驚喜出現(xiàn)，既滿足我的味蕾，又讓我以更地道的方式了解這座城市。

（吳雪聰、蔡肖翰采訪整理）

《人民日報海外版》（2025年06月14日第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