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茹／文

在算法無處不在的時代，我們的每一次點擊、瀏覽、搜索乃至猶豫，都會成為數據模型的一部分。

當“618”購物節如約而至，智能推薦系統更是化身貼心顧問，用看似精準的商品和優惠將我們包圍。

“618”不只是一次年度促銷，更像技術與人性的一場較量，其中既有情緒價值，也有情感操控。消費者以為自己在挑選商品，或許也是商品在“挑選”你。

當“猜你喜歡”變成“要你購買”，我們是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將消費的選擇權交給了看不見的算法之手？

“618”的算法陷阱

一年一度的“618”購物節就是一場全民消費的狂歡。從鋪天蓋地的廣告推送，到花樣百出的促銷標語，再到每次打開電商App時推薦欄里“恰如其分”的商品列表，消費者仿佛被精準地讀懂了欲望與喜好，心甘情愿地不停加購和下單。

但這份“貼心背后，是否存在某種精心設計的算法陷阱？

在如今這個被數據主導的時代，智能推薦系統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提供便利的工具，而是左右消費者決策的重要力量。

購物節期間，商家與平臺頻繁借助大數據與算法技術進行個性化營銷，制造稀缺感與緊迫感，誘導非理性消費。

不少消費者在收到物品后才意識到，自己并不真正需要那些“心甘情愿”下單的商品。這種被操控的感受，讓原本追求實惠的購物節演變為一場精致的“智商稅”收割戰。

不少用戶或許有過這樣的經歷：原本只想買一件T恤，結果在平臺“猜你喜歡”的模塊中，不斷挑選搭配好的褲子、配飾、鞋子和同類型的其他商品：一整套都配好了，甚至直播間里還有博主穿給你看。

在這種全流程無縫推薦與展示的驅動下，用戶的購買行為從“計劃內”，悄然轉向了“算法安排”。

在“618”購物節巨大的聲量背后，還有一種心理現象值得注意：平臺通過一系列交叉促銷、優惠組合、等級制度等機制，誘發用戶的“錯失恐懼癥”。消費者擔心錯過歷史低價，從而放棄原本的理性判斷。“618”不僅是一次促銷活動，更像一場算法與消費心理博弈的實驗場。

情緒價值還是情感操控

相信不少購物者都曾好奇過：為什么電商平臺總是可以“恰到好處”地推薦一些你正需要甚至目前尚未想過要買的商品？為什么當消費者剛瀏覽過某件商品，隔壁的App可以“懂你所想”地精準推送？

這些都并非巧合，而是算法早已悄然布局的結果。

在這場由數據驅動的消費戰役中，購物早已不止是消費者自己說了算。算法通過分析消費者的每一次點擊與停留，塑造出一個“你以為的你”，并據此精準投喂、心理引導，甚至在不知不覺中給消費者種下“買它”的沖動。

在“618”的熱潮中，這些看不見的推手正潛伏在購物車的每一個角落，深深影響著消費者本以為是自主的每一次下單。

我們的情感是被智能推薦暖到了，還是被操控了？

首先是數據的收集，消費者的一舉一動皆在畫像中。

智能推薦的前提是建立在對用戶深刻了解的基礎之上。購物平臺對用戶的了解則來源于其在平臺上的每一次瀏覽、點擊、搜索、收藏、下單，甚至是停留時間。

通過對大量行為數據的采集與分析，平臺能構建出詳盡的用戶畫像，預測出用戶可能感興趣的商品類別、品牌偏好、價格接受程度等關鍵信息，從而形成對用戶行為全方位的刻畫，也為預測用戶的心理活動打下了基礎。

不僅如此，在一些權限開放時，有些平臺還會追蹤用戶的跨平臺行為，比如通過登錄賬號的關聯、設備指紋識別等技術手段，形成全網范圍的消費行為地圖，從而實現更為精準的跨場景推薦。

這種“全域感知”使得消費者在一個購物平臺搜索過的商品，能在另一個App里迅速出現，進一步加深消費欲望，刺激消費需求增長。

其次是算法的操控，推薦機制打起了“心理戰”。

用戶畫像完成后，平臺會通過推薦算法，不斷優化展示商品的方式與順序，以提高轉化率。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算法的進步會使得平臺越來越懂得如何直戳人性的弱點。

如錨定效應：平臺會先展示價格較高的“旗艦款”商品，再推送價格略低但功能相近的“爆款”，讓消費者產生撿便宜的錯覺，進而下單購買。

再比如稀缺性誘導：平臺通過標注庫存緊張、限時秒殺、今日特惠等標簽，激發用戶的緊迫感。

再比如社會認同偏差：一些平臺的商品評論區會自動出現高分好評、銷量數字實時跳動等，制造出“大家都在購買”的集體從眾氛圍。

此外，還有一種沉沒成本心理：購物車滿減機制設置多個門檻，如滿199元減30元，滿299元減50元，誘導用戶不斷加購以“最大化優惠”，從而忽視真實需求。

此外，還有更加隱蔽的算法策略，例如通過“試探式推薦”不斷檢測用戶對不同商品種類的接受程度，并動態調整推薦內容，實現精準操控。

但值得警惕的疑問是，智能化推薦的無孔不入，究竟會不會為消費者帶來真正意義上的便利？

算法替消費者進行的“思考”會擠占原有的思考和決策空間，在不斷培養人們對算法依賴的同時，也會漸漸讓人主在動思考時產生惰性。

這種心理上的退行，不僅體現在購物上，在其他領域也比比皆是。

未來，算法與人類之間無形的這場心理戰還將持續下去，直到我們能夠覺察、覺醒，并以積極的態度重新審視人類與算法之間的關系，在數字化的世界中建立起主動思考與算法推薦之間真正的邊界。

其三是內容場景化，讓人無法察覺到“軟植入”。

在算法控制之外，平臺還會大量采用內容場景化手法，如短視頻帶貨、直播種草、筆記分享等，將商品與生活方式緊密綁定。

用戶在輕松愉快的內容環境中，逐漸被潛移默化地影響著。

很多時候，“被種草”并不是源于真正的需求，而是源于對內容氛圍的共鳴與模仿心理。

例如，一個視頻平臺帶起話題分享“我的618必買清單”，有些內容看似是生活分享，實則是與平臺深度綁定的商業內容。

用戶在刷短視頻時便會漸漸從“了解信息”轉向“參與消費”，算法是其中的隱形推手。

在此類內容中，平臺常常通過“真實用戶”或“素人分享”增加內容的可信度，使得用戶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接受信息并完成轉化。

這種“情感投射式消費”成為“618”期間消費高漲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何守住錢包理性

如影隨形的算法悄然編織起一張無形的消費大網，將消費者緊緊籠罩在其中。

從購物平臺精準推送的商品到社交媒體量身定制的廣告，算法似乎總能精準拿捏消費者的喜好與需求。

面對日益凸顯的“算法PUA”，消費者應當積極自救，牢牢守住錢包的理性，度過一個不被算法推薦推著走的理性“618”。

首先，消費者需要建立消費覺知，認識“算法PUA”的本質。

消費者需要意識到，智能推薦并非技術中立，它在根本上仍是為平臺商業利益服務的。

只有認清這一點，消費者才能在面對“私人訂制”般的推薦時保持警惕。因此，筆者建議消費者在購物前多做幾遍“心理體操”：這個商品是我主動想買的嗎？沒有促銷我也會買嗎？使用頻率和使用場景是否真實存在？

此外，消費者可以試圖培養“延遲滿足”的習慣，設置冷靜期機制，如將商品加購48小時再決定是否下單，能有效對抗“即時滿足”的沖動消費。

消費者也可以嘗試每月給自己設定“非必要商品限制額”，如500元之內，逼迫自己做出更謹慎選擇。

消費者還可以復盤消費行為，在每次大型購物節后對比計劃與實際的購買清單，標記“重復購買”“低頻使用”“后悔消費”等項目，從中總結經驗，形成自我糾錯機制。

其次，消費者需要理性規劃，用數據反制數據。

面對算法的智能推薦，消費者可以借助預算工具、記賬軟件等數字化手段進行自我管控。例如，在“618”前設定總預算與品類預算，嚴格按需清單采購，不為“滿減差幾塊”而多買無用之物。

同時，消費者可利用瀏覽器插件或比價平臺進行價格歷史比對，識破先漲后降、虛假促銷等套路，增強信息對稱性。

此外，借助電商平臺自身提供的消費賬單功能，回顧年度支出結構，消費者也能建立起更清晰的消費認知。

不僅如此，消費者還可以使用低消費日、無網購日等儀式感行為，幫助自己主動切斷購物節期間的情緒刺激源，提升心理防御能力。

其三，平臺也應擔起“反PUA”義務，共建責任。

雖然個體的自控是關鍵，但平臺和監管機構的責任同樣不可忽視。

平臺在推行個性化推薦的同時，應加強對算法透明度的管理，明確用戶知情權和選擇權。例如設置“關閉個性化推薦”的選項、提供“推薦原因說明”功能、對內容與商品推廣行為進行顯著標注，避免“軟廣”偽裝成用戶筆記誤導。

監管部門也應出臺針對“算法營銷”的法律法規，劃清合理推薦與誤導誘導之間的界限，對“信息操控”行為建立審查與問責機制，真正實現以人為本的智能推薦。

此外，我們還可以建立公益性的第三方消費透明平臺，對電商平臺的算法推薦模式進行輿情監督與數據披露，以社會監督促進算法的倫理進步。

其四，集體意識需要被喚醒。

在這場“反算法PUA”的戰役中，個體力量或許有限，但群體的智慧不可忽視。

消費者可借助社交平臺、購物論壇、消費投訴網站等渠道分享購物經驗、傳遞理性聲音，形成良性的輿論場與消費者社群，抵抗“沉默消費”的孤島化效應。

許多平臺上的“避雷小組”“反消費陷阱聯盟”等社群正是基于這種背景應運而生的，通過群體信息互助降低個體不理性消費的概率。

這些群體還可以推動平臺修改不合理規則，提升用戶權益保障力度。

此外，推動媒體與公眾人物參與“反消費PUA”話題傳播，讓更多人意識到智能推薦背后的操控邏輯，也有助于在社會層面建立起消費理性的共識與價值觀。

總之，我們無法也不必拒絕智能推薦技術，但必須在這場消費洪流中保持清醒，不讓算法成為壓倒個人意志的枷鎖。

“618”本應是“讓利于民”的節日，但若演變為平臺與商家借助算法精準收割的場景，那便背離了初衷。

消費者守住錢包的理性，既是對個體自由的堅守，也是對技術進步方向的審視。在技術主導消費的時代，我們更需要一份“認知升級”的清醒。

購物不是錯，享受便利也不是錯，但當算法以“懂你”為名，行“控制”之實時，消費者需要清醒地說“不”。

只有當消費者的判斷力與平臺的技術力形成平衡，才能真正迎來技術向善、消費有度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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