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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慧珠與兒子言清卿)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京劇名家言慧珠紅極一時。但新中國成立后,言慧珠因為性格張揚,生活奢華,遭到一些人的嫉妒和排擠。
在上海京劇院時,言慧珠淪落到無戲可演的地步。進入上海戲曲學校當副校長后,為了能夠登臺唱戲,她棄京從昆,并與俞振飛結為夫妻。
1966年特殊年代來臨,言慧珠首當其沖受到沖擊。
1966年9月11日,言慧珠在上海華園家中自縊身亡,年僅47歲。
言慧珠的命運悲劇,是時代和她的性格原因造成的。言慧珠自縊當晚,為何不向兄弟姐妹,而是向感情不和的再婚丈夫俞振飛托孤?
01
(言慧珠劇照)
民國時期,言慧珠是京劇名角,收入豐厚。那時演員社會地位低,言慧珠要在各色人等中周旋,身上不免沾染了舊上海的風俗習氣:她賭博,抽煙喝酒,性格張揚高調,生活奢華。
新中國成立后,言慧珠改掉了賭博的惡習,但高調張揚、生活奢華的習慣沒有改,遭到一些人的嫉妒和排擠。
1961年,言慧珠以藝術指導的身份,隨劇團去香港公演。
到達香港后,言慧珠一下火車就忙著化妝,去高檔美發廳做“寶塔式”發型,完全是一副香港闊太太的打扮。
(上世紀60年代香港的銅鑼灣)
第一天演出后,藝術指導要上臺謝幕,言慧珠一整天都在打扮。她花高價請了一個香港化妝師,給自己做假睫毛,將眼圈涂成了藍色。隨團的演員被她這副打扮嚇了一跳。
在香港演出期間,言慧珠的牙膏買的是美國貨,給兒子買美國的飛機玩具。她請香港的票友當導游,去奢侈品店淘珠寶。
言慧珠根本不像從大陸過去的,生活做派和奢華程度比香港人還時髦。
言慧珠的高調、張揚,讓很多人側目。從香港演出歸來,很多人在背后議論她,說她有資產階級思想,個人享樂主義嚴重。
(生活精致的言慧珠)
言慧珠不以為然,特意在大家面前說:我在香港買高檔首飾,買美國牙膏和玩具,說明大陸好,說明大陸出來的人生活不錯,我這是給大家爭面子。
在向相關部門遞交演出匯報材料時,有領導這樣寫道:言慧珠存在著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沒有大局顧念,生活奢華。她極端自私自利,以自我為中心,影響極壞。
寫材料的領導完全忽視了言慧珠去香港的作用,給她扣各種帽子。由此,言慧珠的悲劇命運漸漸拉開帷幕。
言慧珠性格大大咧咧,缺乏政治頭腦,她覺得自己是個演員,只要唱好戲就行了。可言慧珠沒意識到時代變了,身邊的人也變了。
02
(言慧珠與5歲的兒子言清卿)
從香港回來后,言慧珠去上海一家商店買進口的玻璃絲襪。別人連一雙都舍不得買,她一買就是一打。
言慧珠試穿時,將腳一伸,讓售貨員幫她穿。此事傳開后,不少人在背后罵言慧珠。
其實言慧珠為人豪爽,對身邊人花錢很大方,也沒有刻意傷害過誰。但她的張揚高調,她生活的奢華,讓人心里不舒服。
因此很多人在事業上打壓言慧珠,不讓她上臺演戲。
1963年,言慧珠與俞振飛拍完昆曲電影《墻頭馬上》后,才子將相類的傳統戲曲漸漸退出舞臺,以工農兵為主題的革命現代戲成為主流。
1964年6月,全國京劇現代戲觀摩演出在北京舉行,李玉茹、童芷苓等名角都去北京演出,唯獨言慧珠受到冷落。
平心而論,論相貌、演技,言慧珠不在童芷苓、李玉茹之下,甚至還要超過她們。當時上海京劇界流行“兩金一王言童李”(金素琴、金素雯、王熙春、言慧珠、童芷苓、李玉茹)的說法。
(言慧珠劇照)
京劇名家王熙春(1919年2月12日-2006年12月28日)與丈夫吳竹鳴
其他人都有戲演,只有言慧珠受打壓。她不服氣,經常發牢騷,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
1964年,言慧珠為了能夠登臺演出,特意去上海的廣慈醫院做了拉皮整容手術。當時國內做美容手術的人很少,不僅價格昂貴,還冒著巨大的風險。
幸運的是,言慧珠整容后沒有留下后遺癥。為了能夠演現代戲,言慧珠表現非常積極,主動去上海農村體驗生活。
她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然后與哥哥言少朋創作了一部反映農民生活的現代戲《一家三口人》。
(言少朋與妻子張少樓、兒子言興朋)
言慧珠演“女兒”,哥哥言少朋演“農民大伯”,嫂子張少樓飾演劇中的“大嬸”。
《一家三口人》在上海戲曲學校演出,受到師生們的歡迎。
03
上海市文化局準備排演這部戲,但有人嫉妒言慧珠,給上海市文化局寫匿名信,說言慧珠在農村搞特殊。
匿名信里列舉了兩件事:
一、言慧珠養尊處優,與當地老鄉有距離。她中午吃飯時,偷偷在碗里埋一個雞蛋。
二、言慧珠將牙膏從底部擠出來,將牙膏皮洗干凈,然后將牛油裝進去,在農村擠到碗里吃。
匿名信里說言慧珠是“貴婦人”,不適合演現代戲。
中央一位女領導來上海指導工作時,看了匿名信后發話了:叫言慧珠別演了,好好閉門思過,休想來沾現代戲的光。這句話,等于給言慧珠的藝術判了死刑。
此后,上海市文化局不再支持排演現代戲《一家三口人》,報紙也不宣傳,這部戲就自生自滅了。
言慧珠非常難過和傷心,她不知自己得罪了誰,為何要遭到別人的排擠和打壓?
(言慧珠與俞振飛)
雪上加霜的是,言慧珠與俞振飛的婚姻一直不和諧,兩人在舞臺上是黃金搭檔,但生活中根本不適合做夫妻。
俞振飛成熟老練,考慮問題比較周到。而言慧珠感性,愛發牢騷。
性格的巨大差異,讓夫妻倆矛盾沖突不斷,結婚半年后他們就開始分居。
只因為事業的牽扯,加上時代因素,兩人才沒有辦理離婚。
事業低迷,糟糕的婚姻,像兩條繩索套在言慧珠的脖子上。
(年輕時的張少樓)
言慧珠的哥哥言少朋,嫂子張少樓都在上海戲劇學校當老師,與言慧珠是同事。
哥哥嫂子知道言慧珠婚姻不幸福,可他們無能為力。偶爾,言慧珠向他們訴苦,言少朋夫婦會安慰妹妹,往往說著說著,言少朋也會傷感起來。
1966年5月,特殊年代來臨了,言慧珠陷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惡劣環境中。
上海京劇院、上海戲劇學校、工宣隊、軍宣隊的造反派,首當其沖就是迫害言慧珠。
(山雨欲來風滿樓)
言慧珠內心脆弱,猶如驚弓之鳥。因為1957年,她差點被劃為“右派”,在單位遭受打壓。
04
1957年,上海京劇院有個同事給言慧珠貼大字報,說她好出風頭,個人主義嚴重。
言慧珠嚇得不得了,整夜失眠。她與《解放日報》的記者許寅是好朋友,許寅與當時的上海市文化局局長徐平羽很熟悉。
徐平羽先生(1909—1986)與夫人林琳女士
許寅與俞振飛在徐平羽面前說言慧珠的好話,對方希望言慧珠寫出一份深刻檢查,就算過關了。
言慧珠擔心自己寫不好,還是許寅幫她寫的檢查。
言慧珠覺得上海京劇院關系太復雜,害怕自己栽在這里,便給徐平羽寫了一封信,要求調到上海戲曲學校工作。
1958年春天,言慧珠被調到上海戲曲學校當副校長。此后,她與俞振飛的感情發展迅速。
1961年,言慧珠與丈夫薛浩偉離婚,帶著兒子言清卿與俞振飛再婚了。
俞振飛此前有過三任妻子,沒有自己的孩子。俞振飛不喜歡孩子,他本來有個親生兒子,由于父愛缺失,他的兒子養成了一身壞毛病,結果15歲就病死了。
俞振飛本來可以救活兒子,因為沒有及時送醫,導致兒子悲情夭亡,俞振飛沒有多少痛苦。
(俞振飛劇照)
言慧珠因見識過運動的厲害,精神一直處于恐慌中。1966年特殊年代來臨,言慧珠強烈地感覺自己難逃一劫。
不久,言慧珠的家被抄了,金銀首飾和黃金全被抄走了。言慧珠被拉出去批斗,遭受謾罵和毆打。
言慧珠生性剛烈,不愿跪著生活,萌生了自殺解脫的念頭。只是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言清卿,希望能有人撫養他,不讓兒子受傷害。
言慧珠明知俞振飛不喜歡她的兒子言清卿,但1966年9月11日晚上,言慧珠決定自殺時,為何向俞振飛托孤,而不向自己的兄弟姐妹托孤?
05
主要原因在于:俞振飛是上海戲曲學校校長,是京昆名家,有一定的社會影響,認識的人也多,言慧珠覺得他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兒子。
再則,言慧珠覺得兒子與俞振飛住在自己的華園別墅里,兒子理應跟著俞振飛生活。
而言慧珠的兄弟姐妹,處境都不好,個個遭受沖擊和迫害。
言慧珠的哥哥言少朋夫婦,受她的牽連,被剝奪了教學的權利,經常遭受批斗,后被關進了牛棚。
(言慧珠與母親高逸安和哥哥言少朋)
(言小朋與妻子王曉棠)
言慧珠的弟弟言小朋、弟媳王曉棠,處境更加艱難。王曉棠夫婦被下放到農場勞動,他們的兒子言群寄居在北京的親戚家,因患肝病沒有及時治療,后不幸夭折。
言慧珠的妹妹言慧蘭和妹夫陳永玲遠在甘肅蘭州生活,陳永玲出身資本家家庭,被隔離審查,后被關進監獄。
言慧珠的哥哥、弟弟、妹妹處境如此糟糕,言慧珠怎敢向他們托孤?況且他們都有自己的孩子,自身難保,哪還有能力替言慧珠養兒子?
(言慧珠與薛浩偉、兒子言清卿合影)
言慧珠的前夫薛浩偉遠在合肥,再婚后又生下了3個兒子,家庭經濟貧困。而且特殊年代來臨不久,薛浩偉在安徽京劇院挨斗。
一條條路都被堵死了,言慧珠不向俞振飛托孤,還能找誰?
1966年9月11日深夜,言慧珠在華園別墅的浴室里自縊身亡,年僅47歲。只是她不知道,她將兒子托孤給俞振飛,給兒子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災難。兒子飽受磨難,在艱難的環境中長大了。
(言慧珠曾經居住的華園別墅)
(言清卿與舅母——著名演員王曉棠)
特殊年代結束后,言清卿得到了華園別墅的產權。上世紀80年代中期,言清卿以10多萬元人民幣將別墅賣了,然后去深圳定居。
言清卿今年已經69歲了,因種種原因,他沒有自己的孩子。
一代京劇名家言慧珠,年紀輕輕自縊離世,讓人扼腕心痛。她的命運悲劇,是時代原因和個人因素促成的,讓人感慨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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