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齊杭

父親今年八十有余。干了一輩子莊稼活的他，臉上布滿歲月的滄桑。皮膚被日光烤成深褐色，皺紋像田壟般縱橫在額角，笑起來時眼角的褶子堆成溝壑。記憶里的父親總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褲腳永遠卷到小腿，踩著一雙磨破邊的解放鞋，褲腰上常年別著那把磨得發亮的鐮刀，像個隨時準備奔赴戰場的戰士，只不過他的戰場，是家鄉那片瘠薄的黃土地。

父親這輩子，最離不開的就是土地。一年四季，春耕、夏除、秋收，他都忙碌在田地里，玉米、谷子、高粱被他侍弄得像塊精心繡制的綠錦。春日插稻秧時，他彎著腰在水田里來回穿梭，褲腿浸得透濕，泥漿裹滿腳踝，卻渾然不覺。秧苗在他手里整齊排列，一行行挺括地立在水中，像接受檢閱的士兵。他常說：“地不虧人，你下多少力氣，它就還你多少收成。”

夏天暴雨突至，他會光著腳沖進田里，用鐵鍬挖溝排水，雨水順著額頭往下淌，他卻顧不上擦一把，直到看著積水漸漸退去，禾苗重新挺直腰桿，才肯拖著濕漉漉的身子回家。秋收時，田地里金燦燦的稻谷堆成小山，他蹲在田埂上擦汗，看著眼前的收成，古銅色的臉上漾開的笑，比陽光還亮堂。那時候我才懂，土地對于父親，不僅是謀生的依仗，更是刻進骨子里的執念與尊嚴。

有一年冬天特別冷，我在學校得了重感冒，父親得知后，踩著結了冰的小路，步行了3個小時來看我。他懷里抱著一個保溫桶，里面裝著母親熬的姜湯和幾個煮雞蛋，桶身還裹著他的舊棉襖。推開教室門時，他頭發上還沾著未化的雪花，嘴唇凍得發紫，卻笑著把保溫桶塞給我：“趁熱喝，喝了就不難受了。”那一刻，教室里暖黃的燈光映著他布滿霜花的睫毛，我忽然發現，這個在土地里摸爬滾打的男人，竟有著最細膩的溫柔。

父親沒讀過多少書，卻用一生教會我關于土地的哲學。他常說：“人就像地里的莊稼，要腳踏實地，根扎穩了，才經得起風吹雨打。”初中時我因考試失利一蹶不振，他帶我到田里，指著剛冒出新芽的麥苗說：“你看這苗，冬天被雪壓著，看著蔫巴巴的，可等開春了，照樣能破土而出。人啊，也得有這股子韌性。”

在父母的培養和教育下，我們兄弟姐妹都如愿完成了高等學業，成家立業。每次回家，父親總說：“在外面好好工作，別擔心家里，我和你媽把地侍弄得挺好。”后來，父母為了讓我們安心工作，不顧身體多病，毅然舍棄心愛的土地，離開故鄉，幫我們帶孩子、料理家務。他們用勤勞、節儉、善良、誠實、忠厚的品德和作風影響和鞭策我們做人做事，傳承良好的家風。

家鄉又到麥收時節，我忽然想起父親蹲在田埂上的模樣，他的背影融在一片金黃里，像一座沉默的山——那是我的農民父親，是我永遠的底氣與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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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輯：車曉丹

美 編：房斌

責 編：宋子光

出 品：金普新區融媒體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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