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
我媽走那年，我才十歲。
我爸是個木工，整天泡在工地上，回家累得話都說不出，鍋里常常是冷飯冷菜。
鄰居王嬸看我可憐，搓著手跟我爸說：“他叔，要不……給孩子找個媽？鄰村的趙寡婦，人實在，前幾年男人沒了，伺候公婆到咽氣，就是腿有點瘸，沒生過孩子，心善。”
我爸蹲在門檻上吧嗒煙鍋，半天沒吭聲。
家里親戚都反對，說“后媽哪有親媽好，別委屈了孩子”。
我爸把煙鍋往鞋底磕了磕，跟趙寡婦見面時撂下狠話：“我娶你，你得對我兒子好，不然這婚就不結。”
趙寡婦當時臉漲得通紅，搓著衣角說：“放心，我知道沒娘的孩子苦。”
她就這么進了門，我們都叫她趙姨。她腿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但手腳麻利，屋里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條。
我爸后來有次工地出事，人沒了。
那時候我剛上初中，看著趙姨抱著我爸的遺像哭，眼淚掉在補丁摞補丁的圍裙上。
從那以后，她瘸著腿去鎮上打零工，給人縫補衣服，扛水泥袋，供我上學。
我看她晚上偷偷揉腿，膝蓋腫得像饅頭，勸她歇會兒，她總說：“沒事，你好好念書，考上大學才有出息。”
高三那年，我壓力大，她變著法給我燉雞湯，自己卻啃干饅頭。
結果高考成績下來，我差了幾分，落榜了。
那天我躲在屋里哭，她推門進來，手里攥著幾張皺巴巴的票子，說：“收拾東西吧，出去打工。”
我一下就炸了，跳起來喊：“我爸走了你供我上學，現在我沒考上，你就嫌我沒用了？你是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
她嘴唇哆嗦著，臉色煞白，半天擠出一句：“家里沒錢了，你得自己掙飯吃。”
“我不信！你就是不想管我了！”我摔門而出，心里恨透了她的“狠心”。
后來我去了南方打工，很少給家里打電話。
直到五年后，接到鄰居王嬸的電話，說趙姨走了。
我趕回去，在她床頭看到一個舊布包，里面是我的高中課本，還有一張診斷書——胃癌晚期，日期是我高考落榜那天。
王嬸抹著淚說：“她怕拖累你，知道自己沒幾天了，才硬著心腸趕你走，說讓你去外面闖，別守著她這個廢人……”
我捧著診斷書，蹲在空蕩蕩的屋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趙姨常坐的小板凳上。
我后悔當初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要不打死我也不會離開這個家，而且我還帶著對她的埋怨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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