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勃蘭登堡州的盧布本地區，施普雷瓦爾德小鎮原本是游人如織的旅游勝地，城堡公園里，女士們忙著給鴨子拍照，年輕人劃著皮艇悠然穿梭。但如今，戰爭的陰影卻悄然籠罩這里 —— 當地的陶伯公司和迪爾防務集團正在對舊工廠進行改造，曾經用于銷毀彈藥的地方，即將搖身一變，開始生產含爆炸物的零部件。這種變化，不僅是施普雷瓦爾德的個例，更折射出德國全國范圍內，通過發展軍工產業實現再工業化的大趨勢。

工廠廠長卡斯滕?梅爾霍恩在 170 公頃廠區的會議室里，道出了改造緣由：“全球局勢變化，銷毀彈藥的訂單越來越少，但市場對彈藥的需求卻在不斷攀升，尤其是俄烏沖突爆發、德國宣布恢復國防能力之后。”

這座工廠的歷史充滿滄桑。它始建于 1944 - 1945 年納粹時期，原本用于生產水雷，卻未曾派上用場。東德時期，800 多名工人在此生產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的彈藥。到了上世紀 90 年代，工廠逐漸沒落，僅剩少量工人從事彈藥粉碎和焚燒工作。2024 年初，廠里僅剩 32 名員工，甚至一度傳出全員裁員的消息。好在同年夏天，工廠迎來轉機，決定繼續運營。

梅爾霍恩選擇留了下來，因為這里承載著家族記憶 —— 他的父親早在 1957 年就在此工作。如今，工廠已有 65 名員工，預計到 2027 年將擴招至 150 人。梅爾霍恩介紹，目前已新增 25 個工作崗位，都由盧布本及周邊居民擔任，首批產品也已供應給榮漢斯防務公司。工廠不僅提供符合冶金行業標準的薪資，還將訂單交給本地企業，比如價值 100 萬歐元的新圍欄安裝項目。

不過，工廠門口那句 “嚴格履行職責 —— 誠實且純粹” 的傳統標語，并沒有完全打消人們的顧慮。在 2002 年和 2018 年，工廠曾因爆炸事故導致 5 人喪生。如今，梅爾霍恩帶著人們參觀時，總會特意展示加固的防爆門、數米高的避雷針，以及工廠周邊寬闊的防火隔離帶。即便如此，工廠轉型還是遭到不少人抗議。

民間組織 “我們的盧布本” 在市議會有三名議員代表，他們掛出橫幅，高呼 “反對戰爭” 的口號。據《勞西茨評論報》報道，議員們已征集到 1600 個簽名，任何人都能在網上簽署反對軍工生產的請愿書。2024 年 10 月底，一位讀者在信中提出尖銳質疑：“死亡是否會再次從盧布本降臨？靠售賣致命彈藥賺來的錢，去修建學校和幼兒園，在道德層面真的站得住腳嗎？”

此前，關于工廠轉型的官方消息極少，迪爾公司代表僅在市議會閉門會議上發言，這也讓謠言四起。直到 2025 年 3 月，在民間團體推動下，才終于舉行公開討論。《勞西茨評論報》稱，多數市民投下反對票，但也有包括德國另類選擇黨代表在內的幾位當地政客表示支持。

梅爾霍恩對此態度堅決：“重啟彈藥生產是全球局勢所迫，德國不能坐視不管。作為一個有鄉土情懷的盧布本人，我覺得，如果德國非要生產軍工產品，那不如就在這里。”

民間組織 “我們的盧布本” 此前就曾反對在當地修建難民收容所，盡管抗議聲不斷，收容所最終還是建成。發起抗議的南希?申德利格透露，抗議讓收容所避免接收 “問題家庭”。對于彈藥工廠，成員雷克斯?米勒坦言無力阻止，但他表示：“我們要喚醒民眾，讓大家看清工廠背后危險的‘軍備競賽螺旋’，以及世界錯誤的政治走向。” 他反復強調，西方在俄烏沖突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72 歲的埃里卡?克納坐在餐桌旁，直言 “對戰爭充滿恐懼”。她這輩人還記得，二戰時盧布本幾乎被夷為平地。如今，地處戰略要沖的盧布本，一旦開戰，極有可能因這座工廠成為攻擊目標。申德利格也憂心忡忡：“軍工廠的產品最終會運往烏克蘭，引發報復性打擊。到那時，我們就像住在火藥桶上，提心吊膽過日子。”

一位 16 歲的中學生匿名分享了校園里的觀察：“關注政治的同學里，右翼思想的人更多。雖然大家觀點分歧大，但在一點上卻很一致 —— 德國應該擴充軍備。” 他認為，這與綠黨政治家羅伯特?哈貝克、德國另類選擇黨領袖愛麗絲?魏德爾的擴軍呼吁，以及媒體中所謂 “隱晦” 的戰爭宣傳有關。頻繁報道的烏克蘭大量傷亡消息，讓人們逐漸對殘酷戰爭變得麻木，甚至開始接受戰爭，這讓他感到絕望：“想討論這個話題都難，讓人完全沒了抗爭的動力。”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盧布本市市長延斯?里希特（基民盟）則表示，市民看法兩極分化。他強調：“我們不該基于對該地區的投資，去討論‘戰爭與和平’這種政治議題。工廠的建設不是道德選擇，而是合法的建設權利問題，且早已塵埃落定。這本質上是私人投資決策，而且還能給城市帶來好處，這點也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