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拉開了帷幕，電影造夢者匯聚中國電影發祥地上海，全城各大展映影院、特色建筑披上了“光影盛裝”，這段時間再次成為影迷們一年一度的狂歡。作為本屆電影節的開幕影片，陳可辛執導的《醬園弄·懸案》在金爵盛典后進行了世界首映，同時，它也會在上海150余家影院同步進行特別放映。上海既是這部電影故事的發生地，也是拍攝地。其實從電影開拍前夕，位于上海市虹口區乍浦路上偌大的“醬園”二字就已經晉升為滬上熱門打卡點。

從《阮玲玉》到《蘇州河》，從《繁花》到如今的《醬園弄·懸案》，老弄堂、蘇州河畔、外灘燈影、繁華大街……走過老上海的街頭巷尾，這些被搬上銀幕的地標與街區都被賦予特定的符號意義：它們或見證歷史、或濃縮時代氛圍、或映射個人命運。上海這座“電影之城”也因此呈現出多重面貌，既有風情萬種的舊時光，也有波瀾壯闊的時代變遷。從這部聚焦民國奇案的影片談起，我們不妨試著回望上海這座城市留存于銀幕中的城市剪影與文化記憶。

電影《醬園弄·懸案》根據真實歷史事件改編，將發生在1945年上海的“醬園弄殺夫案”搬上銀幕。導演陳可辛特意在虹口區乍浦路北段搭建了影片主場景“醬園弄”并實景拍攝。這條老弄堂因此再次被觀眾關注，也承載起對舊上海弄堂生活的想象與呈現。

《醬園弄·懸案》劇照

電影場景里，沿街的“興元旅館”、“妙手堂”、“榮安貿易公司”一字排開，金墨黑底的牌匾整整齊齊。墻上的小廣告已被撕得斑駁不堪，但依稀可以看清“算命看相”、“小神仙卜算看相”的字樣，不知是否由易烊千璽扮演的算命先生“宋”留下。影片拍攝結束后，醬園弄置景逐漸拆除。

不過，歷史上真正的醬園弄，并不在此處。從乍浦路出發，途徑上海郵政大樓，很快就到了蘇州河北岸。沿著蘇州河走上幾百米，過四行倉庫碼頭再過橋至南岸，才是位于新昌路的老醬園弄。它建成于1899年，本沒有名字，和周圍鱗次櫛比的石庫門團成一團，輪作432弄。后因馳名商標“張振新醬園”于此駐店，便成了醬園弄，居住于此處43幢石庫門房屋的800余人，成了醬園弄居民。

《醬園弄·懸案》劇照

不論是乍浦路還是新昌路，約定俗成皆屬于蘇州河一帶，擁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和古今情懷。包含《蘇州河》、《阮玲玉》、《大城小事》、《八佰》、《繁花》等影視作品，敘述著這片土地的柔情、堅韌與瘋狂，人們對這座城的眷戀，沿著蘇州河蜿蜒流淌的脈絡緩緩道來。

一條河與一座城

蘇州河源出太湖瓜涇口，東流于四江口進入上海，一路過四川路橋、乍浦路橋，于外白渡橋附近與黃浦江相遇。它比黃浦江更早地孕育了這座城市。得益于水運條件，蘇州河沿岸誕生了上海工業最為集中的滬西工業區。20世紀初，這里的紡織、糧油、機械工廠已成規模。據統計，到新中國誕生前，這里的工廠與企業逾2000家，成為上海乃至全國最重要的工業發展基地。

而醬園弄之所以成為醬園弄，正是蘇州河商業發達的一道縮影。

張振新醬園的創始人寧波人張逸云，擁有9家醬園和近百家門店。他先從父輩手中繼承了張崇新醬園，又自行開設了張振新醬園，主營醬油和酒，分別在虹口和南市都擁有生產基地，共計3000多只醬缸。因其而得名的醬園弄，開設有張振新醬園的總店，這是一家有五開間門面的三層樓房，設計半中半洋，“店面既像古老的石庫門，又在兩邊配了大玻璃，柜臺裝配了白大理石，酒缸、醬油缸和其他盛器都是從江西景德鎮定制的，上面燒有‘張振新醬園’五個大字”。因規模巨大，就在總店對面的蘇州河岸，建有張振新醬園的專用裝卸碼頭。其產品，如此順著蘇州河，前往沿線的千家萬戶。

但工業發展帶來的并非皆是益處。

《蘇州河》劇照

在婁燁《蘇州河》的開頭，敘述者攝影師的眼中，蘇州河是一條污水橫流、落滿垃圾的溝渠，兩岸林立著雜亂的建設工程、廢棄的工廠，以及發出巨獸般聲響的破船，“這一個世紀以來的傳說、故事和垃圾都堆積在這里，使它成為一條最臟的河”。

不過這一切都不妨礙在電影封神之后，《蘇州河》成為《時代》評價下的“一個醉心的夢幻境地”，蘇州河亦然。奇妙又殘忍的愛情，如果不是發生在離神最近的地方，那定然是在一個不那么純凈的角落，誕生了一顆最純凈的心。

《蘇州河》劇照

扎著兩個辮子的少女牡丹，愛上了接送自己的摩托車送貨員馬達。馬達或許是愛她的，但還是伙同黑幫綁架她，向她父親索要45萬。失望的牡丹跳下了蘇州河，留下“我會變成一條美人魚來找”的話語。此后，馬達入獄又出獄，在不斷的尋找中，竟遇到了一個和牡丹長得幾乎一樣的姑娘，她叫美美。巧合的是，美美的工作正是在酒吧的水缸里扮演美人魚。為了讓美美離開馬達，美美的男友幫助馬達找到了真正的牡丹，兩人重新徘徊于蘇州河岸，但最終因為酗酒，死于蘇州河岸。

婁燁拍攝《蘇州河》期間，正處于上海市政府著手治理蘇州河污染問題的初期。因為種類繁多的工廠，也因為沿岸居民的持續增長，蘇州河的水質量自50年代始不斷惡化，到1978年蘇州河上海境內段全部遭到污染，還形成過長達23公里的常年黑臭污水帶。

但倘若這真是婁燁心中最臟的河，我想牡丹不會變成美人魚，誰能否認她就是一條真正的美人魚？

《蘇州河》劇照

蘇州河看見一切，看見馬達載著牡丹，一次次流連于身側，看見愛情滋生、愛情中止、愛情復生，最終死在愛情里；看見美美住在自己的懷抱里，看見她雙手抱臂，穿著橘棕色的皮衣和材質不明的綠色亮面裙，踩在外白渡橋上，成為他人陽臺上的風景。

蘇州河始終看著。看著攝像機掠過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有些屬于《子夜》，有些屬于《阮玲玉》，還有《色，戒》、《八佰》，有《飛馳人生》、《七月與安生》和《玫瑰的故事》。這幾十公里的河流上，攝像機往往偏愛外白渡橋，愛它顛沛流離，愛它風情萬種，愛它分開了蘇州河和黃浦江，如一道天塹，分割了上海的新與舊，表與里，私有與共享，隱隱成為一種文化與情感的對峙。

《阮玲玉》劇照

《色，戒》劇照

物換星移，都市不老

鏡頭讓原本熟悉的街區成為“活的歷史博物”，電視劇《繁花》以上海90年代為背景，寶總的身影穿梭于外灘27號外貿大樓、和平飯店72號房間、西康路101號、南京路、黃河路、進賢路，串聯起繁盛花海中流光溢彩的商業傳奇，更是一座城市百年沉淀的人文記憶。

《繁花》劇照

劇中更將一條地標性街道賦予影像魅力：制作團隊幾乎1:1還原了劇中最重要的美食街黃河路，帶觀眾重返那個紙醉金迷的時代。曾經的黃河路被譽為“大上海的繁華縮影”：不到800米的街道在鼎盛時期有60多家飯店，霓虹燈牌高高掛起，豐富的中西美食與夜生活讓這里成為城市名片。如今黃河路物換星移，但在影像里它被定格為記憶中的夢幻街景。

走到蘇河沿岸，四行倉庫與河濱大樓同為蘇州河畔的地標：前者銘刻了戰時記憶，后者則是上海早期電影發展的見證。這條從四行倉庫碼頭（四行倉庫抗戰紀念館）起始，在外白渡橋——蘇州河入黃浦江處結束，全長約3公里的路線，沿路古今交錯，中西結合，有不少值得停駐的景色。

蘇州河畔，西藏路橋邊的四行倉庫

位于光復路1號的四行倉庫抗戰紀念館，原是一棟六層大樓，為金城銀行、中南銀行、大陸銀行和鹽業銀行的聯合倉庫，故為四行倉庫。1937年淞滬會戰期間，四行倉庫發生的保衛戰見證了歷史。因電影《八佰》，它成為近年最為熱門的紅色打卡地之一，電影熱映期間出現日日爆滿的盛況。

巨大的倉庫外墻布滿彈痕，這是建筑修繕期間，根據文獻檔案和歷史照片，在現場勘測原來彈孔痕跡留存基礎上，真實復原的戰后原貌。站在對岸，歷史的沉痛與滄桑毫不留情地襲來，刻著不忘。

《八佰》劇照

黃浦江兩岸的景觀也在多部電影中出現，成為現代都市的一張名片。外灘鍍金的歷史建筑群與對岸陸家嘴的摩天樓相映成趣，就像電影《八佰》尾聲中，三位生還者在黃浦江邊遠眺城市天際線一般，上海的現代與過去在這一刻交匯。

再向東行，在經過《七月與安生》取景的浙江路橋后，一路穿越上海保存最為完整的石庫門建筑群慎余里及上海歷史上規模最大、形制最全、規格最高的媽祖建筑天后宮。現在這兩大建筑與蘇河灣萬象天地連成一體，形成10萬平方米左右的綜合空間，也成了如今citywalk中必不可少的一應俱全的休憩點。

慎余里石庫門建筑群

在蘇河灣沿線，最為劇組看重的取景點，不能漏了有“遠東第一公寓”之稱的河濱大樓。包括許鞍華的《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在內，不少以上海為背景的影視作品都安排主人公居住于此，從《蝸居》到《上海女子圖鑒》、《我的前半生》、《三十而已》、《春色寄情人》，這棟上海最早的蘇州河水景住宅，承擔著展現“海派生活”的重任。

與今日相照應的，是在1945年前后，美國哥倫比亞影片公司、米高梅影片公司、美國電影協會、聯美影片公司等影業機構，均將自己的上海辦公室設立于河濱大樓。而在河濱大樓的底層，還有一家同樣被不少影視劇取景的花店“新藝花行”。已經營了30多年的新藝花行，占據有利的轉角位置，成為邂逅和錯過的黃金場所。

在韓寒導演的《飛馳人生》，不僅河濱大樓露了臉，蘇州河沿岸的河南路橋、中國郵政博物館、乍浦路橋一一現身。

中國郵政博物館

順著水流的方向，前方就快到外白渡橋。以其為中心，周圍環繞著浦江飯店（原禮查飯店，中國第一家現化意義上的酒店也是國內最早放映電影的場地）、上海大廈（原百老匯大廈Broadway Mansions，英商建于1934年）、光陸大樓（1925年建為Capital Theatre，一度是專映歐洲影片的戲院，曾被專映歐洲影片的戲院蘭心大戲院收購，改為蘭心大戲院）、俄總領事大樓（由德國建筑師漢斯·埃米爾里勃設計，約建于1924－1926年）。

外白渡橋，蘇州河與黃浦江的交匯之處

影像對時光的雕刻，將喚醒永恒的青春。風云變幻，世事變遷，上海各個時代的多面風貌在銀幕上持續留存，那些都市傳奇仍在不斷上演。

撰文— siri110、Luzy

編輯— Luzy、遇婳

攝影— Joyce

部分圖片— 各電影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