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桂香，六十三歲，住在我們鎮后頭的小山村。老頭子走得早，女兒婷婷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她從小聰明懂事，成績一直好，考上了城里的大學，現在在市區一家設計公司上班，也算是有出息。

但我一直記著她上大學那會兒說的那句話：“媽，我以后一定讓你住城里，吃好喝好，過好日子。”

可這幾年，她越來越忙，電話少了，回家的次數也少了。

這不，前幾天村里人說城里房價又漲了，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婷婷是不是日子也過得緊？我尋思著把這些年賣雞蛋、種菜攢下的那點積蓄取出來，存折上一看，整整五十萬。我想，留著也沒用，不如給婷婷當買房首付，她一個女孩子在城里站住腳不容易。

于是，我背著小包，坐了三個多小時的大巴，去城里看她。

婷婷住在一個高層小區，我按門鈴，她出來一看，愣了一下，隨即皺了眉：“媽，你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笑著說：“給你個驚喜啊，媽給你帶了臘肉和豆腐乳，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她臉上的笑有些勉強：“你先進來吧。”

進屋后我看見沙發上坐著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板正。婷婷介紹說是她男朋友，姓趙。我連忙笑著點頭：“哎呀，小趙，辛苦你照顧我家婷婷了。”

趙先生點了點頭，禮貌地嗯了一聲，眼神卻沒怎么正眼看我。

我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婷婷說：“媽，我這幾天工作忙，你就在家歇歇吧，中午簡單吃點，我點外賣了。”

我趕緊說：“不用不用，媽不挑，家里有啥就吃啥。”

她走進廚房一會兒，端出來一碗冷飯和兩根剩下的咸菜條：“媽，你就先湊合著吃吧，我下午還得開會。”

我怔住了，望著那碗黏糊的冷飯，說不出話。屋里裝潢得那樣好，冰箱里也不可能沒有菜，可女兒卻只給我端出這么一碗。

趙先生低頭刷著手機，沒搭理我，婷婷匆匆穿上高跟鞋就出門了。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默默把那碗飯吃完，心里酸得像是吞了把黃連。

第二天一早，我打了個電話給銀行，取出了五十萬，然后留下張紙條，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婷婷，這是媽攢了一輩子的積蓄，給你當買房的首付。媽不怪你，媽只是希望你過得比媽好。你說過要讓我吃好喝好，可媽不想成為你生活的負擔。媽走了，不用送。】

我拎起包，悄悄出了門。

在公交車站坐車回家的時候，天剛蒙蒙亮，我靠在座位上，心里空蕩蕩的。可想著女兒能借著這筆錢扎下根，我又覺得，這些年再苦也值了。

大概下午三點多，我還沒到家，手機響了，是婷婷。

她在電話那頭哭得厲害：“媽，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碗飯是我昨晚熬夜剩下的，我……我太忙了，沒想到你是特意來給我錢的……媽你人呢？你別走，我下班就去車站接你……”

我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婷婷，媽不生氣。媽只是想，你以后記得照顧好自己，別再讓媽擔心了。”

她哭得更厲害了：“媽，你回來吧，我真的錯了，我以后親自給你做飯，做你最愛吃的臘肉炒青蒜！”

我笑了笑，眼睛卻濕了：“等媽哪天再進城，嘗嘗你做的。”

三個月后，我家門前開進了一輛車，是婷婷和趙先生開來的。

婷婷一進門就撲過來抱住我，眼淚鼻涕一把：“媽，我真不是那樣的人，之前是我太粗心，我讓你受委屈了。”

她遞給我一個紅本本：“媽，這是房產證，寫了你的名字，你以后就和我們住一起。”

趙先生也低頭說：“阿姨，我對婷婷是真心的，以前是我沒禮貌，您別往心里去。”

我愣住了，拿著那紅本，手抖得厲害。

這一刻，我知道，那五十萬，值了。

但更重要的是，女兒終于明白了：不是給了多少，而是這背后藏著一個母親最深沉的愛。

我摸著婷婷的頭，笑著說：“媽不怕苦，就怕你們苦。”

陽光從屋檐下灑下來，我的心，也跟著暖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