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的六月天,悶得像個蒸籠。我坐在自家陽臺上,看著樓下巷口幾個女人聚在樹蔭下擇菜、閑聊,孩子就在腳邊爬滾嬉鬧。
她們的面孔我都熟,秀珍、春梅、玉霞……個個都是丈夫常年在外地工地上賣力氣,自己在家守著孩子、老人、幾畝薄田過日子的留守女人。
秀珍的男人在深圳干裝修,去年過年都沒擠上回家的車票;春梅的丈夫在新疆跟工程隊,一年到頭也就中秋、春節能見上兩次真容;玉霞的男人在浙江廠里,倒是每月寄錢回來準時,可人已整整三年沒踏進過家門一步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難道她們真就不需要夫妻之間那點溫存暖意?夜深人靜,守著冰涼半張床,孩子熟睡后的死寂里,那滋味誰熬過誰知道。
秀珍有次紅著眼睛對我嘆氣:“這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兩樣?白天忙得腳不沾地倒還好,就怕晚上,心里空得慌……”這話輕飄飄的,砸在地上卻像有千斤重。
我點了支煙,煙霧在濕熱空氣里艱難散開。這些女人,哪一個不是硬撐著?男人背井離鄉,無非為了幾張能養活一家老小的票子。
可這日子一眼望到頭,不就是守著一個有名無份的婚姻空殼,各自在孤獨的深海里沉???
婚姻本該是相依為命,如今卻活成了兩座孤島。男人在外拼得一身疲憊,女人在家操持得心力交瘁,彼此隔著千山萬水,連句貼心話都飄散在風里。
這哪是什么夫妻?不過是借著“家”的名義,在命運逼仄的夾縫里搭伙求存罷了。熬干了青春,耗盡了念想,最后剩下一副名為完整家庭的枯骨架子。其間的暖意與聯結,早被距離和歲月風干成灰燼。
樓下的說笑聲又響起來。秀珍正笑著彎腰擦去孩子臉上的泥,那笑紋里,刻著多少不足為外人道的隱忍與空落?我掐滅了煙頭。
留守婦女的淚,悄悄流在深宵無人處;男人在異鄉工棚下的嘆息,也消散于城市冰冷的夜空。所謂婚姻,竟成了這般荒涼模樣。兩人各自扛著名為家的十字架,被釘在遙遙相望的孤峰上。
生活固然需要稻粱謀,可人心也渴望相依偎。當婚姻的實質被生存壓力抽空成徒有其表的空殼,當相守的歲月被壓縮成一年幾日的倉促相逢,這搭伙過日子的冰冷模式,還要熬到幾時才算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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