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空氣都黏糊糊的。西瓜已經(jīng)不起作用了,最好來瓶冰鎮(zhèn)啤酒。
是的,啤酒。一瓶不夠的話,就來兩瓶。
我是普通老百姓,良家婦女,自己弄兩口,不涉及違規(guī)吃喝吧?
我跟這小區(qū)里多半女人一樣,男人在外地打工,孩子上學(xué)去了,剩下自個兒守著幾十平的屋子,日子像晾在陽臺的衣服,風(fēng)吹一下才晃兩晃。
都說小地方人愛扎堆,尤其我們這幫留守婦女,守著空巢的日子久了,那些在別人聽來是“八卦” 的絮叨,倒成了日子里最實在的煙火氣。
一
六月的風(fēng)帶著溽熱,把小區(qū)樓下老槐樹下的石凳烤得發(fā)燙。可每天傍晚,石凳周圍準(zhǔn)能聚起一圈人,都是我們這幫男人在外打工的留守女人。
蒲扇搖得嘩啦響,誰家空調(diào)滴水的動靜,成了我們的背景音。
“聽說了嗎?三單元李姐男人昨天半夜回來,拖著個行李箱,今早她就在樓道里哭。” 張嫂壓低聲音,眼神卻像探照燈掃過每個人的臉。
“喲,該不會是外面有人了吧?” 王嬸的蒲扇停在半空,嘴角撇得老高,“去年她男人回來就沒給她買金鐲子,我就覺得不對勁。”
我剝著剛買回來的毛豆,指甲縫里卡著綠皮,心里咯噔一下。
李姐昨天遇見我時,眼睛確實紅腫。可這種事,我們總能從蛛絲馬跡里編出連續(xù)劇,仿佛誰家的灶臺沒擦干凈,都能扯到夫妻感情破裂。
二
小區(qū)門口的惠民超市,散裝餅干區(qū)永遠(yuǎn)是我們的“第二戰(zhàn)場”。我捏著塑料袋挑桃酥,聽見生鮮區(qū)傳來咋咋呼呼的聲音。
“趙倩她媽今天來借錢了,說她兒子要報補(bǔ)習(xí)班。” 是劉姐的大嗓門,“可上周我還看見趙倩在網(wǎng)上曬新裙子,嘖嘖,打腫臉充胖子。”
“她男人在廣州工作,怕是半年沒寄錢了吧?” 有人接話,手指在手機(jī)屏幕上劃拉,“你看她朋友圈,天天發(fā)歲月靜好,其實鍋碗瓢盆都湊不齊。”
我往購物籃里丟了兩包鹽,突然覺得手里的桃酥沉甸甸的。
我們像一群嗅覺靈敏的狗,在家長里短里嗅探別人的窘迫,再把這些碎片拼貼成談資。有時明知是嚼舌根,可嘴巴比腦子快,話趕話就冒出來了。
三
其實我們心里都清楚,那些被反復(fù)咀嚼的“新聞”,不過是日子里的刺。男人常年在外,孩子上學(xué)后,家里的時鐘走得比蝸牛還慢。
我盯著日歷上丈夫預(yù)計回家的日子,紅筆圈了又圈,最后卻變成模糊的紅漬。
前幾天半夜,我聽見隔壁王姐跟男人打電話,聲音壓得低,突然就拔高了:“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孩子發(fā)燒你知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她家門口就聚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勸她“男人賺錢不容易”,轉(zhuǎn)頭就在樓道里嘀咕:“肯定是男人在外面有情況,不然咋不回來?”
我們不是天生愛八卦,是日子太空了。灶臺擦得锃亮,地板拖得反光,可空蕩蕩的沙發(fā)沒人坐,冰箱里的菜夠吃三天,卻不知道跟誰說話。
于是,誰家的夫妻吵架成了熱播劇,誰的孩子成績下滑成了社會新聞,我們把別人的生活當(dāng)瓜子嗑,嗑出點人煙氣,也嗑出點抱團(tuán)取暖的錯覺。
四
那天張嫂又在說李姐的事,我忍不住插了句:“說不定,人家就是鬧別扭呢?” 話一出口,周圍突然靜了幾秒。
張嫂瞥了我一眼:“小抿,你就是心善,這縣城巴掌大的地方,啥事能瞞得住?”
我低頭剝毛豆,其實我跟她們一樣,昨晚也豎著耳朵聽李姐家的動靜,也在心里猜過她男人行李箱里裝了啥。
我們在別人的故事里找存在感,又在自己的沉默里藏著委屈。丈夫上次視頻時說“再干兩年就回來”,可兩年復(fù)兩年,墻上的掛歷換了好幾本,他的承諾還在千里之外飄著。
張嫂還在講著什么,王嬸的蒲扇搖得更急了。我把剝好的毛豆倒進(jìn)盆里,水聲嘩啦啦的,像在替誰嘆氣。
或許我們嚼的不是八卦,是把孤單碾碎了,混著家長里短咽下去,好讓這漫長的日子,顯得不那么像一口空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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