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世紀中期,蒙元看似依舊是那個如日中天的強大帝國。其統治區域可由西伯利亞凍土層向南,一直延伸到炎熱潮濕的北部灣水域。哪怕內部斗爭激烈,大批君王如走馬觀燈般爭相謝幕,仍不影響其得天獨厚的世界地位。
然而,上述情況即將因元順帝的勵精圖治而發生劇變。作為內斗的最終勝利者,他本應將王朝重新拉回到中興軌道。奈何以化債為目標的改革過于折騰,直接激發出更為可怕的連環性崩潰。
妥協產物
14世紀初的蒙元帝國版圖
相比于其他朝代,蒙元無疑中國歷史的最大奇葩。不僅在于其統治者是蒙古外來戶,連負責財政管理的色目人也多與中原舊俗不和。前者只知好大喜功、花銷如流水,對如何維持財政平衡毫無概念。后者雖富有金融手腕,但必須把服務前者作為工作重心,以至于榨取財富時極端高效。無論濫發紙鈔,還是偏向于使用貴金屬貨幣,都是不斷在用新錢替換舊錢,用新的債務稀釋過往虧空。
由此產生的通貨膨脹,立即對日常處于緊縮狀態的中原地區造成嚴重危害。除體量較小的自耕農外,廣大坐擁良田莊園的地主亦深受其害。原因無他,就是傳統農業經濟模式強調機械、穩定,以便周期性吸納新財富,與腳下土地做相互綁定。但在新幣越發越多,舊幣瞬間貶值的激進狀態下,其手中財富嚴重縮水,無法維持原先的田園牧歌式安逸生活。
蒙元為集中財富一度只允許紙鈔流通
與此同時,蒙元的最高統治階層內部,因利益糾紛割裂為兩大派系:
其中的一方更具原教旨風采,認為色目專家的金融游戲并無不妥,反而是利于斂財的天賜良方。只要朝廷注重大運河等水利設施建設,吸引更多胡商到特定城市貿易,懂得靠賞賜、軍功獎勵等方法投放貨幣,就能確保社會的基本平穩運行。至于非核心區域的土地,完全可以分配給貴族軍功集團使用,從而降低自身的維護成本。
另一方漢化程度頗深,覺得表面積極的財政實則過于粗放。盡管離不開定期發新錢沖抵舊賬,但并不完全遵循中原舊俗,禁用貴金屬而只準使用成低廉的紙鈔。同時,又要求朝廷嚴控各類支出,不惜放棄海上漕運等多元模式,將有限資源進一步集中到手。乃至屢屢推行官營經濟,將更具競爭優勢的民間力量踢出局。只是因為對土地產出的認定存有底線,反倒是更容易收獲小地主階層期待。
元朝內部的兩大集團分別傾向于胡化與漢化
正因如此,元朝在忽必烈死后陷入長期動蕩。兩個陣營利用姻親關系,不斷交替扶持皇位繼承人登基,又相互拆臺制造危機乃至爆發兩京戰爭。有的君主在位不過幾年,就莫名其妙的病逝下臺,生前偏向的政策也會被后來者全盤調頭。以至于外省官宦都必須選擇站隊,底層人的痛苦更是無以加復。
本文主角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就是長期內斗后的妥協產物。在成為元順帝前,這位來自西北中亞地區的皇子可謂是跌宕起伏。雖然出身高貴的黃金家族,但從10歲起就不斷遭政變牽連。兩次被當權者流放出大都,要么是去高麗的苦寒之地磨煉,要么是蟄伏于瘴氣橫行的嶺南廣西。最后還是被殺父仇人赦免,于1333年勉強繼位。
元順帝繼位前曾被兩次流放
即便如此,年輕的元順帝還要應付雙重威脅。其中既有與自己不對付的仇敵集團,也包括主動攀附自己的新興權臣。例如其執政初期的權臣伯顏,就被他欽定的賢相脫脫趕下臺。
隨后,他主張恢復科舉制度,準備用重新選拔的青年才俊,替換暮氣沉沉的貴胄官僚。同時出資編纂宋遼金三朝史書,作為穩住思想領域的文治工具。另在對外領域保持溫和姿態,積極同羅馬教廷保持聯系,并且為法國人贈送的“天馬”感到高興。
隨著元順帝繼位動蕩的帝國局勢似乎有轉危為安跡象
財政吃緊
財政問題在元朝中后期相當突出
當然,元順帝面臨的最大問題來自財政。由于歷代君主欠賬,以及翻來覆去的政策更迭,原先的發行的各類紙鈔已不堪大用。但蒙古貴族們又不希望完全開放貴金屬流通,稀釋手中的真金白銀儲備,便將目光投向傳統銅錢。公元1333年,也就是順帝剛剛繼位后不久,他們便不斷上疏要求恢復古樸幣制。
彼時,元朝的經濟體量相當龐大,可供充當稅基的部門十分廣泛。除常見的農業稅與人頭稅外,不斷增漲的貿易額也推動者商業稅高漲。朝廷本身還壟斷著食鹽、酒、茶等緊俏物資,僅靠專營就能收獲頗豐。因此,若能盡早確定貨幣改革方向,完全不至于落到后來那般田地。
即便到后期元朝的經濟總量仍舊相當雄厚
諷刺的是,妥懽帖睦爾生似乎有些生性摳門,看到發行銅錢的成本就心中不悅。以至于相關討論被反復多次,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將舊事重提。但翻來覆去都是那些陳腔濫調,能作決策的皇帝卻是能拖就拖,害怕輕易變動引來其他問題。
稍后迫于形勢危急,才勉為其難采納大臣偰哲篤和武祺的舊方案。一面照舊增發新的中統交鈔,同時采取錢鈔兼行策略作補充,允許至正通寶與歷代銅錢并用。而且為防止民間假冒,特意增大發行量來充實流動性,希望能用大水漫灌的形式滋潤經濟。
紙鈔始終是蒙元最看重的貨幣形式
另一方面,蒙元朝廷的改革家們準確預估到:倘若紙鈔與銅錢同步投放市場,那么民眾多會傾向于本身價值較高的銅幣,變相抵制僅是信用憑證的紙錢。
所以,在不斷增大紙幣投發力度之際,還要嚴控銅錢的生產規模。為的就是要倒逼市場接受更多中統交鈔,又不會因銅錢缺位而徹底喪失信心。
蒙元時期的銅錢
事實上,蒙元當局的確為推行改革而花費很大力氣。先是頒布詔書設立“諸路寶泉都提舉司”,執掌至正銅錢的鑄造工作,同時也負責印造交鈔。后來又立寶泉提舉司于河南行省及濟南、冀寧等路,繼續擴大貨幣寬松力度。
甚至摸索出所謂“膽水浸鐵以成銅”,也就是利用硫酸與鐵發生的化學變化來提煉純銅。從而減少費用,并且方便鑄造出更多銅錢。
蒙元后期的改革方向就是擴大市場流動性
慘淡收場
扭捏性格讓元順帝經常舉棋不定
可惜,元順帝那種優柔寡斷的扭捏個性,讓本應盡早開啟的貨幣改革延后。以至于新鈔才發行不久,大規模農民戰爭便突然爆發。到公元1351年5月,大江南北各處都燃起硝煙。
隨之而來的收人減少,以及軍費支出日益增多,迫使朝廷加大貨幣發行。短短幾年間,印刷出來的紙鈔總額就高達600萬錠,比先前的印造量高出三倍。這就讓一切成果失去意義,無法遏制的惡性通脹徹底爆發。
頻繁大興土木讓蒙元被俘著巨大財政負擔
其次,蒙元貴胄們的驕奢淫逸,很大程度上加重著財政負擔。僅在早期的1292年,財政收入2978305錠,而支出已高達3638543錠,赤字達660238錠。除疏通運河、興修堤壩等必要工程,更多資金都用于擴建大都、私人宮殿或廟宇。
而且每縫亂局平息,都會瘋狂賞賜功臣,安撫那些利益受損的潛在對手。這類賄賂多以貨幣形式支出,立即成為守財奴們的窖藏寶貨,無形中又稀釋掉部分市場流動性。
黑死病流行也給蒙元統治帶去沉重一擊
此外,來自中亞地區的黑死病,也曾肆虐元朝后期的中原大地。由于發展速度極快,殺傷力又超乎想象,給很多區域造成嚴重損害,正常的生產、納稅活動都戛然而止。當黃河水患在差不多時間內來襲,缺乏造血能力的大都當局便徹底失去對局面掌控。
于是,紅巾軍公然造次,鹽商販子張士誠和物流大亨方國珍高舉義旗幟,最后連基層縣官何真與民兵隊長陳有定都不再服從命令。
紅巾軍無疑是終結蒙元統治的催命符
元順帝對此毫無辦法,一度痛苦于連號稱忠臣的王保保、李思琪等勤王軍閥都無法調動。只能繼續深陷宮廷內斗,坐看自己的江山被一點一滴蠶食殆盡。
公元1368年7月,朱元璋的明軍兵臨大都,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攜宗室、家眷和百官出逃,余生都沒能再回到故土。其中的一些年長者,就出生或成長于忽必烈時代,對王朝之初的盛況仍感覺歷歷在目。結果卻在晚年顛沛流離,成為處境日艱的前朝遺民,心中的五味雜陳勢必溢于言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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