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都的清晨,駝鈴從積水潭邊傳來。一隊商隊正卸下香料與寶石,領頭人高鼻深目,頭巾上的花紋隨著動作晃動——這是色目人,一群在元朝版圖上格外活躍的身影。
“色目”二字,最初只是“各色名目”的意思。蒙古鐵騎橫掃歐亞時,將版圖內的人群大致分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那些來自西域、中亞甚至更遠地方的族群,因樣貌與中原人差異顯著,被統歸入色目旗下。其中有擅長文書的畏兀兒人,有精于算計的回回商人,也有帶著波斯醫術的醫師,甚至包括少數金發碧眼的歐洲傳教士。他們被元朝的統治串聯在一起。
在朝堂之上,色目人常被委以重任。蒙古貴族初掌中原時,對農耕文明的治理頗為生疏,色目人便成了天然的橋梁。他們熟悉多民族語言,通曉各地風俗,既能為朝廷起草文書,又能替官府征收賦稅。畏兀兒人廉希憲,19歲就進入忽必烈的幕府,憑借才干官至宰相,連漢人官員都稱他“廉孟子”。這種信任并非偶然,蒙古統治者有意用色目人制衡漢人勢力,而色目人也借此在官僚體系中占據了特殊位置。
市集里的色目人更顯鮮活?;鼗厣倘藥е懔稀⑺幉膹暮B范鴣?,在泉州港搭建起倉庫;畏兀兒工匠在大都的作坊里,將西域的玻璃制造技藝與中原瓷器融合,燒出透亮的“五色琉璃”;甚至連宮廷宴席上的“舍兒別”,也是色目廚師的發明。他們像一群文化擺渡人,把波斯的天文歷法、阿拉伯的數學符號、西域的音樂舞蹈,悄悄融入元朝的日常生活。
但色目人的日子并非一路坦途,盡管地位高于漢人,他們始終是蒙古統治者眼中的可用之材,而非自家人。一旦觸及權力核心,猜忌便會隨之而來。權臣阿合馬是回回人,因理財能力受忽必烈重用,卻因專權被漢人官員刺殺,死后家產被抄沒,黨羽被清算。這種既被依賴又被提防的處境,像一根無形的線,捆著色目人在元朝的舞臺上謹慎行走。
元末的戰火中,色目人的身影漸漸模糊。有些家族融入了漢人社群,有些則隨著元朝的覆滅返回西域,更多人散落在各地,成了地方志里模糊的注腳。但他們留下的痕跡從未消失:泉州清凈寺的阿拉伯碑刻,河南出土的波斯銀幣,甚至今天我們說的“胡同”“蘑菇”等詞語,都藏著色目人走過的印記。
當駝鈴的余音消散在歷史深處,那些高鼻深目的異鄉人早已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他們用腳步丈量過元朝的遼闊,用智慧參與過時代的運轉,最終成為中國歷史拼圖中一塊獨特的碎片——不耀眼,卻無法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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