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曉,28歲,在市二中教語文。我爸走得早,我媽在菜市場守著個調料攤,風里來雨里去把我拉扯大。眼瞅著要嫁人了,婆家按規矩備了18萬8的彩禮,我媽一個子兒沒留,全揣兜里了。
出嫁前夜,她抖開一床紅彤彤的新被子:“曉曉,這個壓箱底,實在!”被子沉甸甸壓在我手上,心也跟著往下墜——這沉甸甸的,難道就是我媽給的底氣?
婚期越近,我心里那點委屈就越捂不住。那天我實在憋不住,沖回娘家:“媽,那彩禮錢……真就一點不給我壓箱底?那怕意思意思呢?”我媽正剝蒜,眼皮都沒抬:“急什么?媽還能吞了你的?替你存著,安穩!”她隨手從油膩的圍裙口袋里摸出個舊存折,拍在沾滿蒜皮的桌上。
我趕緊翻開,數字刺得眼睛生疼:10萬8。像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聲音都在抖:“媽,是18萬8啊!那八萬呢?”
她這才抬起臉,眼神躲閃得像打翻的油瓶:“哦……那個啊,家里老房子漏水,修屋頂挪了點……以后媽手頭松了,補給你!”那八萬塊,像根冰冷的針,把我心里最后那點暖和氣兒全扎漏了。我捏著存折的手直發顫,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婚禮當天,熱鬧得晃眼。司儀剛喊完“有請新娘母親致辭”,我媽就攥著話筒沖了上去,聲音響得蓋過喜樂:“親家啊!”她另一只手死死拽著我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肉里,“我們曉曉,往后可就全靠你們啦!她爸走得早,我這當媽的沒啥本事,嫁妝……也就只備了床被子,實在對不住啊!你們多擔待……”
她嗓門又高又亮,臺下嗡嗡的議論聲針一樣扎進我耳朵,臉上火辣辣的,像被當眾剝光了衣裳,那床孤零零的大紅被子在角落里紅得刺目,燙得我眼睛發酸。我拼命挺直背,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才沒讓眼淚當場滾下來。這哪里是嫁女兒,分明是把我當成了秤桿上被稱斤論兩、價碼寒酸的貨物。
就在這時,一只干燥溫暖的手輕輕覆在了我緊攥的拳頭上,是婆婆陳美娟。她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淺笑,指尖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我媽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苦”,婆婆已不著痕跡地把我往她身邊帶了帶。就在我媽終于喘口氣的空檔,婆婆忽然從精致的提花手包里摸出個東西,不容拒絕地塞進我汗濕的掌心——是張銀行卡。
我懵了,下意識想推拒,她卻微微用力按住我的手,傾身靠近,帶著淡雅香氣的低語清晰又沉穩地落進我耳中:“好姑娘,拿著。三十萬,密碼是你生日。”她頓了頓,目光溫和卻如磐石般堅定地看向我,“彩禮是給小家庭添磚加瓦的,不是給長輩做的生意。你值得穩穩當當開始新日子。”她的手心溫暖干燥,那張薄薄的卡片卻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千言萬語。
我低頭看著卡面素雅的紋路,想起我媽塞存折時油膩的手指和桌上零散的蒜皮,喉嚨猛地被一股滾燙的酸澀堵住,視線瞬間一片模糊。原來,愛真的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
當晚,洞房的紅燭靜靜淌著淚。兩張卡并排躺在梳妝臺上——婆婆那張嶄新挺括,邊緣鋒利;我媽那張舊存折軟塌塌的,邊角磨得起了毛。窗外喧鬧散盡,屋里靜得能聽見心跳。
我久久凝視著它們。
有些愛,錙銖必較,每一分付出都帶著沉重的砝碼和隱秘的賬本;而有些愛,卻如靜水深流,不問斤兩,只愿你前路平坦,步履從容。
原來婚姻的第一課,竟是教我識得愛的計量單位。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