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暖的被子,不是最貴的,而是有人用體溫替你焐了三十年的那條。
1
接到婆婆住院的電話時,我正在廚房刷碗。洗潔精泡沫堆得老高,手指泡得發白,手背上還沾著一粒干硬的米。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護士的聲音像隔著層毛玻璃:“李秀蘭家屬?病人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手術。”
我愣了一下,水龍頭嘩嘩地沖著碗,泡沫濺到圍裙上。我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保溫桶——邊角磕掉一塊漆,是去年婆婆摔的,她當時還念叨:“這桶用了多少年了?該換新的了。”
我沒換。
現在,我匆匆把灶上溫著的小米粥倒進去,蓋子擰緊時發出“咔噠”一聲。
2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婆婆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臉色蠟黃,嘴唇干裂。護士說手術很順利,但麻藥退了會疼,得有人看著。
我坐在床邊的塑料椅上,硬邦邦的,硌得尾椎骨生疼。隔壁床的大姐瞟了我一眼,問:“閨女?”
我搖頭:“媳婦。”
她“哦”了一聲,眼神微妙地變了變。
3
婆婆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她皺著眉頭,喉嚨里擠出幾聲含糊的呻吟。我趕緊湊過去,用棉簽蘸水潤她的嘴唇。
“媽,疼嗎?”
她半睜著眼,目光渙散,嘴唇動了動:“雅君……”
我的手頓了一下,棉簽上的水珠滴在她下巴上。我輕輕擦掉,繼續拍她的背:“媽,我在呢。”
4
小姑子李雅君是第三天來的。
她推門時帶著一陣香風,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噠噠”響,像電視劇里的大小姐登場。她手里拎著個精致的果籃,車厘子紅得發亮,包裝紙金光閃閃。
“媽!”她撲到床邊,聲音甜得發膩,“嚇死我了!這兩天公司項目收尾,我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親戚們立刻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夸:“雅君真孝順!”“工作這么忙還惦記著媽!”“這水果一看就不便宜!”
我站在角落,手里端著半碗涼透的粥,低頭喝了一口,米粒黏在喉嚨里,咽不下去。
5
晚上,護士來查房,板著臉說:“家屬不能留夜,醫院規定。”
我點點頭,把婆婆的被子掖好,輕聲說:“媽,我明天一早就來。”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走出病房,走廊的燈慘白,照得人影子很長。我掏出手機,看到工作群里十幾條未讀消息,組長@了我三次:“方案明天必須交。”
我站在醫院門口,冷風吹得臉發僵。
6
出院那天,陽光很好。
婆婆坐在床邊,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我把她的秋褲疊成方塊,塞進那個磨破角的舊行李袋。
小姑子踩著高跟鞋進來,晃了晃車鑰匙:“媽,我車停樓下了,咱們回家!”
婆婆沒抬頭,繼續疊她的衣服。
突然,她從那堆舊衣服里抽出一條灰撲撲的毛毯——邊角磨得發白,絨毛稀疏,像被歲月啃禿了的獸皮。
她遞給我:“若云,這個給你。”
我愣住了。
小姑子也愣住了,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像被按了暫停鍵。
婆婆沒看她,只是摩挲著那條舊毛毯,輕聲說:“這毯子跟了我三十年,冬天蓋著最暖和。”
她抬頭看我,眼神渾濁卻清晰:“你拿著。”
7
回家的公交車上,婆婆靠在我肩上打盹。
我抱著那條舊毛毯,手指無意識地摸著邊緣的線頭。它很輕,輕得像一片落葉,卻又沉甸甸的,像裝了一整個冬天的溫度。
小姑子坐在前排,低頭刷手機,指甲上的水鉆閃閃發亮。
我突然想起,婆婆手術那晚,她疼得發抖,我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濕漉漉的,像握著一塊融化的冰。
而現在,這條舊毛毯安靜地躺在我懷里,像一句沒說出口的“謝謝”。
8
后來,小姑子還是會在家族群里曬她新買的羊絨圍巾、真絲睡衣。
而我,在每個寒冷的夜晚,都會把那條舊毛毯蓋在女兒身上。
她問:“媽媽,這毯子好舊呀,為什么不買新的?”
我摸摸她的頭:“因為這是奶奶用體溫暖了三十年的。”
這世上最貴重的東西,往往最不起眼。就像那條舊毛毯——它不值錢,但它暖過的人,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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