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歷史遺留問題,山谷地區成為日本的三大日結零工聚集地之一,到處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和廉價的簡易旅店(當地人稱為“棚戶屋”)。
從二戰后的復興時期到經濟高速增長的年代,昔日的棚戶街一直承擔著輸送勞工的作用,在支撐日本經濟發展方面功不可沒,它以每晚2000~3000日元就能入住的超低價格,將無依無靠的打日工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山谷地區的全盛時期要數1964年,那時整個日本都沉浸在繁榮的奧運會景氣中。在僅2平方公里的地方222家簡陋旅館密集扎堆,約有1.5萬人入住,然而,隨著泡沫經濟的破滅,日結零工的工作機會急劇減少。現在的棚戶街,簡陋旅館的數量減少到了大約100家左右,而居住者的平均年齡則上升到了67.2歲(2018年的數據)。昔日的勞工都已上了年紀,沒有護理和醫療方面的幫助就無法生活的老年人增加了。
為了支援這些生活困難的人,山谷里匯聚了無數醫療和護理事業者、志愿者團體。他們攜手合作,構建出了一個獨特的照護體系。“山谷體系”的形成與當地密集的貧困人口、不排外的風氣、政府的扶持息息相關,無法被簡單復制,但作為一個民間照護的成功樣本,依舊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作家末并俊司在這里停留了大約十年,深入到福利工作的最前線,將山谷的照護體系化作文字,整理成紀實作品《山谷,我的家》。末并俊司有大量的看護經驗,先后在居家照護中送走了自己的父母。自身的經歷是他關注護理和社會福利問題的原點,讓他得以用包容的視角描繪照護機構及其從業者的多個側面。
《山谷,我的家》,[日]末并俊司 著,王家民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
>>內文選讀:
從援助他人到被他人援助
在支持山本先生整個生活的過程中,起到中心作用的是在山谷中心區域設立事務所的上門護理站波斯菊的護士們。
其中,前面提到的負責護理山本先生的護士山下真實子女士,也是這家護理站的代表。這家護理站自2000年起便開始在此地為社區居民提供服務,因此在山谷,山下真實子的名字早已家喻戶曉。
2021年4月的一天,我見證了她是如何照護山本的。
在位于山谷伊呂波會商店街的上門護理站波斯菊的事務所(2021年5月遷至他處)見面后,我和山下女士一起前往山本先生的家。出發前,山下在附近的蔬菜店買了香蕉。
由于患有疾病,山本在許多方面都顯得與眾不同。吃成了他的一切。他有時會因為饑餓而不斷打電話訴苦,有時卻對快遞送來的便當連碰都不想碰。他還對某些藥物產生了固執的依賴,如果沒有了這些藥物,他會變得焦慮不安。情緒低落時,他有時會拒絕交流,有時又會主動提出出去散步。為了在觀察病情的同時提高山本的整體生活質量,負責照顧他的護士們每天都要上門家訪。
這是離山谷中心區域不遠處的公寓里的一個房間。即便在大白天,房間的主人山本也習慣性地拉上窗簾,在昏暗中蜷縮在床上。
山下一進門便開口說道:
“是時候換換空氣了,我幫你把窗簾和窗戶都打開。”
“啊,好的,麻煩你了。”山本應聲答道,一邊懶洋洋地撐起身子,一邊用略帶抱怨的語氣咕噥著。
房間的墻壁上懸掛著一張巨大的服藥日歷。日歷上,每一天的標識下方都貼有一個標著早中晚字樣的透明塑料口袋,里頭分裝著當天需要服用的藥物。
山下一邊收拾散落在床鋪下的紙屑,一邊查看這張服藥日歷。
山下取出當天中午的藥,說道:“那今天就先吃這個吧。”然后把藥遞給坐在床頭的山本。她又將桌上的瓶裝水扔掉,從冰箱里取出一瓶新的水遞過去。
冰箱里似乎還有吃剩下的盒飯。
“你還沒胃口呢。”
“對,最近一直吃不下。”
“我尋思著香蕉的話你能吃下,就買回來了。”
她邊說邊把香蕉放進冰箱。
“餓了你就吃啊。”
“雖然盒飯吃不下,但是香蕉卻可以,為什么呢?”
她低頭注視著他的臉:“山本,你的胡子和頭發是不是太長了?你沒和護工一起去理發嗎?”
“是的,我不舒服,所以沒去成。”
先前提到過,山本在家接受診療和護理服務。醫療方面由護士負責,而日常生活則交給上門護理的護工。看來理發這件事也需要護工的陪同。
不僅對方的健康管理要做好,同時也要確保他們保持整潔的儀容,擁有良好的生活質量。
趁山本上廁所的時間,她開始更換床單。將換下來的床單放入洗衣機,按下開關。
洗衣服是沒問題,但是等到脫水結束時,山下應該已經去了下一個訪問地了。
誰來晾曬衣物呢?我不認為山本能。
“明天會有護工來晾曬,要是你能順便把衣服收了就好了。”她一邊望著走出廁所的山本一邊說道。
“嗯,如果身體好的話,我會收的。”
山本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
“醫院是治療的場所,在家是生活的場所。我們上門護士的工作就是幫助他們。”
山下從洗衣機旁邊拿出掃帚和簸箕,開始打掃房間。
“連這種事都得做。”我不由得喃喃自語。
“訪視護士什么都做。”
接著,她將自來水注入空塑料瓶,為床畔的蓬萊蕉盆栽澆水。
真的什么都要做。
稍作喘息,她又開始檢查患者的身體狀況。她坐在床邊,緊挨著山本,為他測量血壓、脈搏等數據,將結果如“血壓,高壓140,低壓85”等記錄在“協作筆記”上。
這個筆記本不僅記錄了當日進行的照護詳情,還詳細描述了交談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語句和情景。當天的頁面上,她還額外注明:“友人末并先生來訪。”雖然我對“友人”這個稱呼略感疑惑,但也覺得再無更貼切的表達了。
獨居者的居家照護,實則是一個由多職業組成的團隊協作的過程。除了醫生、護士、護工,有時還會有康復專家等的加入。他們通過協作筆記共享患者狀況,以便在各自的照護工作中做出應對。
順利完成這些工作,大約需耗時50分鐘。山下換好垃圾袋后走出房間,輕聲道:“那么,回頭見。”
山下真實子女士和山本雅基先生如今就是這樣的救助與被救助的關系。但是,他們原本是共同致力于山谷福祉事業的同志般的合作伙伴。
2002年,希望之家建成之初,山本夫婦在探索中前行,得到了前輩上門護理站波斯菊護士們的關愛與支持。隨著希望之家的運營逐漸步入正軌,雙方便形成了相互扶持的關系。山本先生和山下女士可以說是以山谷為基礎活動的援助者們的先驅。
山谷的街道仿佛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吸引了這些外來的有志之士。早在江戶時代,人們便開始了對這片土地的耕耘,催生出了這種獨特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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