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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巴犬和波斯貓（來源：unsplash）

可愛嗎，有代價的。

“從側(cè)面看，下巴、鼻梁和眉毛都位于一個平面上。從鼻梁上方畫一條線，可以與眼睛中心略上方相交。”這是美國養(yǎng)犬俱樂部（American Kennel Club）對北京犬（Pekingese）外形的判別標準。

△ 北京犬（來源：Public Domain）

北京犬又名京巴、北京獅子狗等，是起源于中國的家犬品種，曾深受中國皇室的喜愛，常被養(yǎng)在宮廷里作為寵物犬。

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英法聯(lián)軍洗劫圓明園時，一位英國上尉偶然在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只孤獨的北京犬，于是將它帶回了英國，并獻給了維多利亞女王。同一時期，還有幾只北京犬被帶到歐美其他國家。

隨后，這種來自中國的寵物犬受到了許多西方人士的喜愛，飼養(yǎng)它們開始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流行起來。

△ 哈巴犬（來源：unsplash）

它們最惹人矚目的特征之一，大概就是幾乎長在同一平面上的五官了，具有這種特征的狗叫做“短頭型”（brachycephalic）犬。

除了北京犬，常見的“短頭型”犬還包括哈巴犬（pug，又稱巴哥犬等）、斗牛犬（bulldog）等。目前，這些“短頭型”犬在全世界范圍的寵物市場都十分受歡迎。

然而，這樣的特征，卻在犬科動物中顯得格格不入。不管是狼、狐貍還是郊狼，現(xiàn)存的野生犬科動物幾乎都長著一張英俊的長臉。

人類將灰狼（Canis lupus）馴化為家犬，也不過3萬～4萬年，至今狗和灰狼仍屬于同一物種，共用同一個拉丁名。

但在人類的不斷選育下，如今各個品種的狗已經(jīng)長得千差萬別，有的威猛高大，有的小巧玲瓏；有的仍保留著狼一般的英俊長臉，有的則已變成了北京犬和哈巴犬一般“違背祖宗”的扁平臉。

△ 狼（來源：pixabay）

但擁有這樣的面部特征，對“短頭型”犬自己來說，其實是一場災難——這個我們稍后再講。

01

“娃娃臉”

人類之所以會喜愛“短頭型”的狗，是因為擁有這樣特征的狗長得像人類嬰兒。

作為十分晚熟的物種，人類嬰兒出生后很長時間內(nèi)都需要別人的照料。八十多年前，諾貝爾獎得主、著名動物行為學家康拉德·洛倫茨（Konrad Lorenz）提出了“嬰兒圖式”（baby schema）的概念，這是一組嬰兒面部的生理特征，包括突出的前額、位于面部下方的大眼睛、突出的臉頰以及相對身體較大的頭部等。

神經(jīng)科學證據(jù)表明，“嬰兒圖式”可以激活父母或其他人的大腦相關(guān)區(qū)域，讓他們被這些嬰兒面部吸引，從而產(chǎn)生照料和養(yǎng)育這些嬰兒的沖動。

△ 嬰兒圖示（來源：Kawaguchi & Waller, 2024）

而人類將狗的面部選擇成這樣的樣子，正是因為這樣的扁平面部特征符合人類的“嬰兒圖示”，讓人覺得它們更可愛，更想去照料它們。

△ 貓狗與人臉對比（來源：Borgi et al, 2014）

02

5000萬年后的貓狗重逢

這種情況也出現(xiàn)在了人類熱愛的另一類寵物——家貓身上。許多貓也像北京犬和哈巴狗一樣，有著扁平的臉。

“頭部圓而巨大。從側(cè)面看，眼睛突出，前額、鼻子和下巴似乎垂直排列，鼻子位于兩眼之間。”這是美國愛貓者協(xié)會（Cat Fanciers’ Association）對波斯貓（Persian cats）外形的判定標準——像極了文章開頭對北京犬的描述。

△ 波斯貓（來源：unsplash）

事實上，波斯貓、北京犬和哈巴犬長得是真的很像，頭骨的測量結(jié)果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

在上個月發(fā)表于《美國科學院院刊》（PNAS）上的研究中，研究者詳細分析了1810只家貓、家狗及其近親的頭骨，構(gòu)建3D模型并針對特定位置進行精細分析。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波斯貓與北京犬/哈巴狗頭骨的相似程度，甚至超過了它們與自己的貓科和犬科祖先的相似程度。

但回顧歷史，貓和狗在5000萬年前就在演化歷程中分道揚鑣了。而人類實際僅需數(shù)十年至數(shù)百年的時間，就可以近乎消除這5000萬年間的演化差異，通過人工選擇選育出頭骨如此相似的貓和狗。

“人們總說演化需要數(shù)百萬年，”該研究的主要作者、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演化生物學家阿比·格雷絲·德雷克（Abby Grace Drake）說，“但如果通過近親繁殖隔離基因庫，并施加巨大的選擇壓力，就能在短時間內(nèi)創(chuàng)造出驚人的多樣性。”

但不論是對貓還是對狗，這樣“短頭型”的頭骨都已經(jīng)完全偏離了它們的祖先在大自然中磨練出的最適應生存的特征。

已經(jīng)有充足的證據(jù)表明，這樣的扁平面部不利于它們的呼吸，會嚴重影響它們的進食效率，這樣的頭骨形狀也非常不利于它們的分娩，容易導致它們出現(xiàn)各種健康疾病。

這樣的寵物如果離開人類家庭，回到野外去生活，幾乎不會有生還的可能性。

03

趨同與趨異

在自然界中，親緣關(guān)系很遠的物種，演化出類似特征的現(xiàn)象，叫做“趨同演化”（convergent evolution），這通常是因為特定的環(huán)境對不同的動物類型產(chǎn)生了相似的自然選擇，使得它們變得相同。

例如，鯊魚屬于軟骨魚類，海豚屬于哺乳動物，但為了適應海洋中的生活，它們演化出了相似的身體外形。

△ 鯊魚和海豚（來源：pixabay）

在自然狀態(tài)下，物種的趨同演化通常證明它們正朝著適宜生存的方向演化。但對于貓和狗來說，這只能讓它們更適應人類的喜好，而并未帶給它們在自然狀態(tài)下更合適的生存技能。

“我們意識到，像北京犬和哈巴犬這樣的亞洲短面犬，與英國的斗牛犬基本上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但卻都屬于“短頭型”犬種，”德雷克說。

“這種短頭形態(tài)在狗身上演化了兩次，在貓身上也演化了兩次——波斯貓和緬甸貓也分別演化出了“短頭型”特征。所以，我們不僅看到了貓和狗這兩個物種之間的趨同演化，也看到了它們各自內(nèi)部的趨同演化。”

△ 斗牛犬（來源：unsplash）

而值得深思的是，除了“趨同演化”，人類的選擇也讓家貓和家狗出現(xiàn)了“趨異演化”（divergent evolution）的現(xiàn)象，這是與“趨同演化”相對的一個概念，即演化關(guān)系很近的物種（甚至是同一物種的不同種群）在不同環(huán)境條件的選擇下演化出差異巨大的表型的現(xiàn)象。

比如亞洲象和已經(jīng)滅絕的猛犸象，它們的親緣關(guān)系很近，但猛犸象為了適應寒冷的氣候而長出了厚厚的皮毛和小巧的耳朵；而生活在較熱環(huán)境中的亞洲象則保留了稀疏的皮毛和大耳朵，以幫助身體散熱。

△ 猛犸象和亞洲象（來源：Thomas Quine - CC BY 2.0, Yathin S Krishnappa - CC BY-SA 3.0）

人類的選擇不僅讓演化距離很遠的一些家貓和家狗品種之間出現(xiàn)了十分相似的性狀，也讓家貓和家狗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千差萬別的性狀。

通過計算，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家犬的頭骨形狀多樣性，遠遠大于狼、狐貍和郊狼等野生犬科動物，甚至比整個食肉目動物的多樣性都要大。

同樣，家貓的頭骨多樣性，也遠遠超過了整個野生貓科動物的頭骨多樣性。

△ 來源：unsplash

德雷克和該研究的另一位主要作者、華盛頓大學的演化生物學家喬納森·洛索斯（Jonathan Losos）明確表示，他們不贊同因為人類自己的偏好而選育出“短頭型”貓狗，人工選擇導致這些長著“娃娃臉”的動物出現(xiàn)了非常嚴重的健康問題，這一點已有明確記錄。

“一些由獸醫(yī)領(lǐng)導的團體正在努力禁止繁育這些極端品種，為了動物的福利，我們真的需要這樣做。這些‘被改造’過的貓狗頭骨，存在各種各樣的健康風險。”洛索斯說道。

撰文 | 冬鳶 審校 | 二七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環(huán)球科學”（id：huanqiukexue），如需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 newmedia@huanqiukexue.com

參考資料：

[1] https://www.pnas.org/doi/10.1073/pnas.2413780122

[2] https://www.eurekalert.org/news-releases/1081526

[3] https://source.washu.edu/2025/04/copycat-evolution/

[4]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breeding-for-cuteness-is-making-dogs-and-cats-look-more-alike/

[5] https://theconversation.com/how-dogs-and-cats-are-evolving-to-look-alike-and-why-its-humans-fault-new-research-255260

[6] https://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161777

[7]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23-41229-8

[8] https://www.frontiersin.org/journals/psychology/articles/10.3389/fpsyg.2014.00411/full

[9]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ekingese

[10] https://www.nhm.ac.uk/discover/convergent-evolution.html

[11] https://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10.1098/rspb.2024.0570

[12]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23-317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