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村的楊柳抽了新芽，春風吹皺了河面，也吹皺了蘇月娥的心。她已在亡夫陳大山的靈位前守了三年寡。這三年，她日日織布到深夜，十指磨出了繭子，眼角也添了細紋，可村里人仍說她生得標致，不像個寡婦，倒像個未出閣的姑娘。

這日清晨，她正坐在院子里曬豆子，忽聽門外一陣喧嘩。她抬頭望去，只見村里的王媒婆扭著腰肢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小叔子陳二山。

"月娥啊，大喜事！"王媒婆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二山托我來提親，要娶你過門呢！"

蘇月娥手里的簸箕"啪"地掉在地上，豆子滾了一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不合規矩吧？"

陳二山上前一步，黝黑的臉上帶著幾分羞赧："嫂子，大哥走了三年，你一個人太苦了。我……我想照顧你。"

蘇月娥怔住了。陳二山比她小兩歲，自小跟著大哥學木匠手藝，如今已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巧匠。他生得高大結實，眉眼間有幾分像亡夫，卻又多了幾分年輕人的朝氣。

"可我是你嫂子啊……"她低聲道。

"咱們這兒有'叔接嫂'的習俗，不礙事的。"王媒婆拍著胸脯保證，"再說了，二山有手藝，你嫁過去，日子肯定比現在強！"

蘇月娥沉默了。她想起這三年來的孤苦無依，想起每逢年節時別人的團圓，而自己只能對著靈位流淚。最終，她輕輕點了點頭。

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八。陳二山忙著打新家具，蘇月娥則日夜趕制嫁衣。村里人都說這是天作之合，可蘇月娥心里總有些不安。

就在婚禮前三天夜里，蘇月娥做了個怪夢。夢中，亡夫陳大山站在床前，臉色青白，眼神卻格外清明。

"月娥，"他開口道，聲音飄忽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要嫁給二山，我不攔你。但洞房那晚，你一定要讓他穿上我留下的那件紅肚兜。"

蘇月娥驚醒時，天還未亮。她心跳如鼓，額上全是冷汗。亡夫生前確實有件紅肚兜，是他娘在他出生時親手縫的，據說能辟邪。可這肚兜在他下葬時，明明已經隨他入土了啊！

她越想越覺得蹊蹺，便起身去翻箱倒柜。誰知在最底層的嫁妝箱里，竟真找到了那件紅肚兜！它疊得整整齊齊，顏色依舊鮮艷如新。

"這怎么可能……"蘇月娥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東西。她明明記得這件肚兜已經隨葬了，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轉眼到了大婚之日。陳二山穿著新做的長衫，胸前別著大紅花，笑得憨厚又喜慶。蘇月娥鳳冠霞帔，被眾人簇擁著拜了天地。酒席上，鄉親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待到夜深人靜，賓客散盡，新房內只剩下一對新人。紅燭高燒，映得滿室生輝。陳二山正要吹滅蠟燭，蘇月娥卻突然從枕下掏出那件紅肚兜。

"二山，你……你把這個穿上。"她聲音發顫。

陳二山一愣："這是啥？"

"是你哥的肚兜。"蘇月娥硬著頭皮解釋，"我夢見他了，他說……要你穿上這個。"

陳二山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笑起來："嫂子是太緊張了。大哥都走了三年，哪還會托夢？"說著就要把肚兜放到一邊。

"不！"蘇月娥一把拉住他，"你一定要穿！"

陳二山見她神色異常堅決，只好無奈地套上了肚兜。說來也怪，那肚兜一上身，竟隱隱泛出一層紅光。陳二山突然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二山！你怎么了？"蘇月娥驚慌失措。

陳二山卻猛地抬頭，眼神變得極其陌生。他開口說話，聲音竟變成了陳大山的："月娥，我終于能告訴你了——他不是二山！"

蘇月娥嚇得后退幾步，差點跌坐在地上："你……你是誰？"

"我是大山啊！"穿著肚兜的人痛苦地說，"三年前，我根本不是病死的！我是被二山害死的！"

原來，當年陳大山并非如村里人所知的那樣"突發急病去世"。那日，他偶然發現弟弟二山與山匪勾結，暗中替他們銷贓。他本想勸弟弟自首，卻不料二山起了殺心，在他茶里下了藥。

"他把我埋在后山的老槐樹下，"陳大山的聲音充滿悲憤，"然后假扮成我，說我'病死了'。這三年，他一直以二山的身份活著，就等著娶你過門！"

蘇月娥如遭雷擊。她想起這三年"陳二山"的種種異常：他突然變得沉默寡言，手藝卻突飛猛進；他從不提小時候的事，有次她說到兄弟倆兒時的趣事，他竟一臉茫然……

"那……那真正的二山呢？"她顫抖著問。

"被他關在了地窖里！"陳大山指向屋外，"月娥，你快去救他！"

蘇月娥顧不得害怕，抓起油燈就往外跑。她來到后院的地窖前，掀開沉重的木板。地窖里傳來微弱的呻吟聲。

借著燈光，她看到一個瘦得皮包骨的人被鐵鏈鎖在墻角。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與陳大山一模一樣的臉——這才是真正的陳二山！

"嫂子……"他虛弱地喚道，"快走……他不是我哥……他是山匪頭子趙黑虎……"

蘇月娥手忙腳亂地解開鐵鏈，攙扶著真正的陳二山爬出地窖。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怒吼："賤人！壞我好事！"

假"陳二山"——實為趙黑虎——手持尖刀撲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那件紅肚兜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紅光，將趙黑虎震飛數丈遠！

"不可能！"趙黑虎驚恐地看著自己開始腐爛的雙手，"這肚兜……"

"這是我娘用百家布縫的，"真正的陳二山虛弱卻堅定地說，"專克你這等邪祟！"

原來，趙黑虎會些邪術，能易容換貌。他害死陳大山后，本想霸占其家產和妻子，卻不料陳母留下的肚兜是件寶物，專破邪術。

村民們聽到動靜趕來，將現出原形的趙黑虎團團圍住。縣衙的差役也聞訊而至，將他押走。后來審出，他手上還有好幾條人命，最終被判了斬立決。

真正的陳二山經過調養，漸漸恢復了健康。他感激蘇月娥的救命之恩，卻不再提娶她的事："嫂子，你為我哥守了三年，又救了我一命。我不能再讓你為難。"

蘇月娥卻搖了搖頭："二山，經過這事，我明白了——活著的人，總要往前看。"

一年后，蘇月娥和陳二山重新辦了婚禮。這次，沒有詭異的托夢，沒有可怕的秘密，只有滿村的祝福。婚后，兩人齊心協力，木匠鋪的生意越做越好。每逢清明，他們都會一起去給陳大山掃墓，告訴他家里的近況。

而那件神奇的紅肚兜，被蘇月娥仔細收好，留給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說："這是奶奶留下的護身符，能保平安。"

從此，青河村多了個新習俗——新郎在洞房夜穿上祖傳的肚兜，寓意驅邪避禍，婚姻美滿。而這個故事，也一代代流傳了下來，提醒著人們：善惡終有報，真情永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