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高考志愿填報的難度快要不亞于高考本身，也讓張雪峰們賺得盆滿缽滿。趕在高考前一周，張雪峰又仿照去年，玩了一把“欲揚先抑”。

在一場志愿填報的直播中，他表示“干我這個行當不容易，我動了太多的人的蛋糕了”，并含淚宣布，“將暫停直播兩個月，也可能是長期停播”。

但退網不到一周，張雪峰便高調復出了，宣布自己將于6月15日~30日，在快手連做15場報考連麥。

這一切似曾相識。去年高考季，張雪峰同樣曾高調“隱退”。但幾天后再上線時，他推出了旗下“峰學未來”的兩款價值11999元、17999元的志愿填報服務，2萬個名額很快一搶而空，并創造了“3小時賣2億”的傳說。

今年，這兩檔服務已分別漲價1000元，上架20分鐘后，多數省份再告售罄。

張雪峰公司的服務價碼，已非許多普通家庭可以負擔。

在煎熬的高考和多變的就業環境面前，中國家長難以擺脫“考得好不如報得好，選擇比努力更重要”的信息差焦慮。特別是“新高考”改革后，面對全國2900多所高校、1600多個專業，考生要填報超過百個志愿，決策難度更極大提升。

除了“投奔”張雪峰，一些新選擇被擺到了考生面前。打著“信息平權”的旗號，懷揣著AI App的獲客饑渴，阿里、百度、騰訊等科技大廠紛紛在今年高考期間，上線了免費的AI志愿填報工具。

5月底，QQ瀏覽器推出了高考Agent工具“AI高考通”。6月初，百度上線了高考高頻考點庫、AI志愿助手等產品。

征戰志愿填報工具7年的夸克，更已將高考季視為“雙11”。6月12日，夸克上線了首個自研“高考志愿大模型”，并推出了“智能選志愿”等功能。6月13日，騰訊元寶App也上線了“高考志愿咨詢“服務。

近期，華為、科大訊飛等公司上線了“高考頻道”入口。作業幫、高途等教育公司也在自家App的志愿功能中，內置了AI算法。

AI工具亂花漸欲迷人眼，它們提供的志愿建議參考性多大，又能與張雪峰們一戰嗎？

01、錄取概率，為何不一樣？

艾媒咨詢數據顯示，2024年中國高考志愿填報市場付費規模達10.2億元，2025年這一市場付費規模將增長至10.9億元。

以四川考生為例，今年平行志愿數量提升到45個，每個院校專業組志愿內，最多還可以填報6個專業志愿。也就是說原則上，一個考生最多可以填報270個專業志愿。

填報更多的志愿，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考生“滑檔”，也增加了報考的專業難度。許多家長直接選擇：將專業事交給專業人來處理。

在北京海淀深耕職業規劃十余年，楊凡觀察到近年來家長群體的付費意識顯著增強，且對深度服務的要求越來越高。“張雪峰收費已經不算高了，北京海淀‘一對一’志愿填報的價格已經漲到25800元到29800元不等”，他對《財經天下》說。

這樣的價格不是所有家庭都可以承受，最善于處理冗雜、多維度信息的大模型，又是否能取而代之呢？

多位行業人士對《財經天下》表示，今年各大AI志愿填報產品的用法大致相似。考生輸入所在省、科目、分數后，可得到排名，并獲得“穩、保、沖”三類推薦院校。然后通過與AI對話，優化志愿填報建議。

對于底層院校填報數據，各家也沒有明顯差異——所有數據都來自官方渠道。在院校、專業對比、錄取比例等信息收集層面，是AI工具最擅長的。

真正拉開產品差距的，是數據的精細度和分析維度。特別是在錄取人數變化、錄取分數線預測上，需要數據具備足夠的準確性、時效性、完整性。

在試用和比對了市面上主流的AI填報志愿工具后，《財經天下》發現，雖然“一鍵填報功能”看起來相似，但不同的AI工具，算出的錄取概率差異較大。

例如，在嘗試輸入一名遼寧省的物理類考生信息，高考分數605分，夸克對其“沖穩保”位次推薦的院校分別有49所、24所、954所；元寶則按照“沖穩保”檔推薦的院校分別各有4所。

對比之下，百度“穩”檔的學校則有3所，“沖、保”梯度志愿的學校則各有1所。背后原因或與數據更新速度，以及不同的算法偏差有關。

楊凡表示，“數據精細度重在投入，在公眾號、學校招生細節，包括縮招、擴招、產業融合、校區更迭等等，AI工具要想都做到有所體現，需要技術團隊真正用心。”

剛結束英語六級考試的大一江蘇學生陳佳，便在去年使用了某BAT大廠旗下的AI志愿工具。

作為新高考省份，陳佳出分后面臨數十個志愿填報選擇。“當時這家廣告打得太猛了，每次打開App都會彈出來。”試用后，陳佳被其“位次匹配算法”功能打動。

“比如某校去年最低錄取位次省內3萬名，我考了第2萬9千名，它就建議放在志愿表中段‘穩一穩’。”根據該App預測，陳佳的分數超出了她心儀的專業錄取位次3000名。

陳佳據此填報后，卻意外落榜了。“后來才知道這個專業前年招80人，去年突然縮招到20人，競爭激烈度翻倍了。AI的預測沒有覆蓋到這個變動，導致我的高考志愿滑檔了。”

02、AI志愿，不可全信

雖然AI已經成為考生收集信息必不可少的工具，但面對高考這樣的人生大事，沒有多少人真的敢依靠AI“一錘定音”。

林怡在2022年參加高考，作為福建2021年“新高考”全面改革的第二屆考生，她曾面對一份多達40多個志愿的填報任務。林怡所在的高中給學生提供了一款合作志愿填報平臺，但平臺特別標注：填報建議虛高，需手動查院校。

正在煩惱時，林怡曾任中學校長的親戚向她推薦了夸克AI。她填上考分和一心想讀的醫學專業后，幾分鐘時間，夸克便出具了一份十幾頁包含院校和專業推薦的AI志愿分析。

“2022年的夸克就能一鍵查詢近三年院校的分數線、臨床醫學專業實力評級，提供高校官網的跳轉鏈接，對我這種一心要讀醫學的人來說很實用。”

但反復體驗后，林怡沒有完全依賴AI。她認為彼時的夸克AI也存在局限。“最大問題是數據不完整，有的院校僅顯示一年錄取線，需手動補查。專業篩選不夠精細，比如臨床醫學常與護理學、麻醉學這幾個專業混列在同一標簽下，我需要逐個點進官網才能確認細分專業。”

最終，林怡對AI的錄取預測結果“半信半疑”，還是請教了她的校長親戚做二次篩選才最終安心。

比起線下動輒數小時的一對一咨詢，AI工具除了數據完整度，能否提供對考生而言，更具個性、定制化的服務，也是技術升級的難點。

縱觀各大AI填報工具，百度、夸克等都在今年推出了MBTI性格測試功能，除了展示高考分數、院校專業等信息外，多款AI產品也添加了考生個人性格、興趣、職業傾向等決策選項，并加入了多輪對話。特別是基于Agent架構搭建AI填報工具，更成為各家大廠整齊劃一的動作。

不久前，夸克技術負責人蔣冠男在公開活動中自信地表示，采用Agent形式是夸克今年高考產品的最大創新。

相較于基礎大模型，在Agent架構下，模型可以將復雜的志愿填報任務拆解，由多個具備特定功能的“小專家”協作完成。同時，Agent架構也可以在與考生的對話中，更新信息檢索和驗證能力，融入最新、最準確的招考政策等變動信息。

03、張雪峰的蛋糕不好切

雖然AI工具已經盡力在完善專家的角色與策略，例如今年夸克引入了數百位志愿填報專家的思路，進行模型訓練。但有用戶反饋，AI依靠有限的用戶提問，給出的志愿建議整體仍然較為寬泛，更多停留于標簽匹配。

“AI填報畢竟無法真正聚焦于個體差異”，楊凡說。他舉例：兩名分數相近的同班學生，一人選金融、一人選傳媒，決策背后是性格、家庭、行業趨勢等復雜因素的綜合研判。

楊凡表示，伴隨著DeepSeek掀起的新一輪AI工具興起，志愿填報行業將加速分化，低端流水線填報師將被取代，真正具備生涯規劃能力的專業咨詢師價值將愈加凸顯。

楊凡回憶道，2021年，AI填報工具還沒有大行其道，很多咨詢機構都通過抖音、天貓等平臺售賣志愿卡。隨著夸克等免費工具憑借數據、技術優勢興起，“低價收費志愿卡已經被快速淘汰掉了”。

但對于服務內容更縱深、更精準的咨詢師們，楊凡篤信，“服務價格不會降，反而會上升”。

在他看來，AI對于填報志愿咨詢師而言是一種工具，“我在做咨詢的過程中，也會用到AI，它能縮短很多溝通時間”。但AI替代的，仍舊是基礎服務。而“張雪峰們”的核心價值在細致的頂層咨詢。

楊凡表示，“付費志愿填報其實有一半內容是在解決家長給孩子的職業、人生規劃問題。”

而對于行業頂流張雪峰，楊凡肯定其商業邏輯的成功，“張雪峰有著超級網紅效應、精準鎖定了基數最大的普通院校群體。同時借助互聯網傳播節點，迅速觸達了用戶的實際需求。”

但另一面，楊凡也對張雪峰團隊的交付能力表示質疑。據其透露，由于訂單快速膨脹，張雪峰團隊中的許多成員從業經驗不足兩年，甚至包含“房地產中介轉行者”，僅經短期培訓上崗。“他們或許能完成一次簡單的填報志愿任務，但是精細化的深度分析就很難談得上了。”

實際上，張雪峰自己在推銷上萬元的高考志愿課時，也不諱言自己在使用AI工具：“我們團隊的學員都是直接用AI拉一個大表格，你去AI里選定‘專業優先’，把專業卡死！”

但與AI相比，“孩子要報新聞學，我一定把他打暈”“生化環材天坑專業”這樣言之鑿鑿的避坑“暴論”，無疑更容易拿捏家長們焦慮的情緒。

從這點上看，AI想要從志愿填報的紅海中分走張雪峰的蛋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文中林怡、陳佳為化名）

（作者 | 豆蔻，編輯 | 李不清，圖片來源 | 視覺中國，本內容來自財經天下WEEK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