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長,這炮放還是不放?”1949年5月24日午后,蘇州河南岸的臨時掩體里,235團團長王景昆攥著電話聽筒的手青筋暴起。電話那頭的聶鳳智沉默了三秒鐘,河對岸的子彈正噼里啪啦打在指揮所墻面上,震得話筒里嗡嗡作響。這個細(xì)節(jié)后來被戰(zhàn)地記者記在本子上——正是這通電話,決定了上海百萬市民的命運走向。
五月的黃梅天悶得人喘不過氣,蘇州河水裹挾著硝煙味往鼻腔里鉆。三野27軍的官兵們趴在河堤后面,眼睜睜看著對岸百老匯大廈的機槍口噴著火舌。三天前他們突破外圍防線時勢如破竹,可眼下這條三十米寬的河道,愣是把數(shù)萬大軍釘死在水泥堤岸后面。有個機槍手?jǐn)?shù)了數(shù)彈鏈,突然把鋼盔摔在地上:“他娘的!這仗打得憋屈!”話音未落,對岸掃來的子彈就把鋼盔打成了篩子。
聶鳳智何嘗不知道戰(zhàn)士們的焦躁。這位以“猛打猛沖”聞名的鐵血戰(zhàn)將,此刻卻在軍部地圖前來回踱步,硬底布鞋把泥地踩出兩道深溝。野戰(zhàn)軍司令部的命令就壓在玻璃板下,“禁用重武器”五個紅字刺得人眼疼。炊事班老張頭端著搪瓷缸進來倒水,瞥見軍長后脖頸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淌,把白襯衣領(lǐng)子都浸成了深灰色。
“都以為上海是塊肥肉,咬下去才知道是塊滾刀肉?!甭欨P智后來跟老部下喝酒時這么感慨。當(dāng)時蔣軍在蘇州河北岸布防堪稱毒辣,永安百貨樓頂架著四挺馬克沁,郵政總局窗口伸出黑洞洞的槍管,連橋頭賣香煙的小崗?fù)ざ几某闪税当ぁW钜氖沁@些火力點后頭,影影綽綽晃著平民的身影——誰也不知道里頭混著多少便衣特務(wù),又有多少是無辜百姓。
79師師長劉靜海急得滿嘴燎泡,他手下的235團半天就折了七個班。有個班副被擔(dān)架抬下來時,腸子流了一地還攥著爆破筒喊“炸他狗日的”。消息傳到軍部,聶鳳智抓起電話就要炮團,手指剛碰到轉(zhuǎn)盤又縮了回來。指揮所窗外的梧桐樹上,兩只麻雀正嘰嘰喳喳搶食,他突然想起陳毅說的“瓷器店打老鼠”,手背上的青筋慢慢平復(fù)下去。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24日傍晚。202團張本科帶著兩個連摸到西站,發(fā)現(xiàn)守敵正圍著收音機聽京劇《空城計》。偵察兵貓腰回來報告時,張團長樂得直拍大腿:“諸葛亮能唱空城計,咱就不能來個暗度陳倉?”連夜把兩條渡船并成浮橋,天沒亮就過了八百多人。這招棋下得妙,既繞開正面火力網(wǎng),又把蔣軍防線撕開條口子。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炮團出了檔子事。有個膠東兵見同村三個發(fā)小倒在河灘上,抄起迫擊炮就要往百老匯大廈轟。副團長撲上去奪炮筒子,被他一膀子撞了個趔趄?!败婇L不讓放炮,我偏要放給軍長看!”話音未落,炮彈已經(jīng)竄上天。聶鳳智接到報告時,作戰(zhàn)參謀看見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可最后說出來的卻是:“把這愣頭青給我留著,打完仗老子親自調(diào)教!”
說來也怪,這發(fā)“違令炮”倒成了催化劑。當(dāng)夜遲浩田帶人鉆下水道摸過河,三個泥人似的解放軍端著槍沖進敵軍師部時,把正在吃夜宵的副師長嚇得筷子掉進湯碗里。更絕的是劉昌義投降那出戲,聶鳳智拿蘿卜刻的“陳毅大印”,愣是把這位黃埔五期生唬得一愣一愣的。后來陳老總聽說這事,拍著桌子直樂:“好你個聶鳳智,假傳圣旨倒傳得有模有樣!”
5月27日清晨,外灘海關(guān)大鐘敲響六下時,早起的黃包車夫發(fā)現(xiàn)街面靜得出奇。永安百貨樓頂飄著白床單,國際飯店門口蹲著繳械的守軍,蘇州河上的垃圾船慢悠悠蕩著,好像前幾天的槍炮聲都是幻覺。菜場里賣豆腐的老王頭逢人就說奇事:“昨夜里我家母雞照常下蛋,連炮仗都沒驚著它?!?/p>
聶鳳智后來巡視市區(qū)時,在百老匯大廈那個彈孔前站了很久。彈著點往上偏了半米,要是再低點,整面承重墻都得垮。他摸出塊銀元給警衛(wèi):“去買包哈德門,給那個放炮的渾小子捎去。”沒人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27軍的老兵都說,打上海這仗最神的不是智取劉昌義,而是萬炮齊喑保下的萬家燈火。當(dāng)南京路上的霓虹燈重新亮起來時,租界里的外國記者不得不承認(rèn):共產(chǎn)黨人確實在瓷器店里抓住了老鼠,連貨架上的青花瓷瓶都沒碰倒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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