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蓬蒿菜的那段時間,我回家后,都會去菜園看一看,有時我會在蓬蒿菜面前站幾分鐘,就是想判斷一下,今天的蓬蒿菜長得如何了。我一直擔心,蓬蒿菜來不及長大。二妹說,來得及,一日陽光,一夜雨露,就可以長大。
蹲下身,雙手撩開蓬蒿菜,看見上次剪斷的莖稈還留著痕跡。痕跡是墨綠的,也有鐵銹紅的。顯然,斷連后的愈合是生命的重生。生命的重生一定經歷磨難,留下印記是必然的。蓬蒿菜莖稈的旁邊又重新長出了莖葉,這些新長出的莖葉挺起了身子,葉面一律朝上,向著陽光,看上去有生氣,也雅靜。
二妹走了過來,問我今天是否吃蓬蒿菜?我說不吃。二妹揚了揚手中的剪刀,那就帶一點回家。說完就跑到了蓬蒿菜面前。她邊摘邊說,蓬蒿菜生性是剪斷頭吃的,她補充了一句:頭剪得“忙”一點,長出來的反而嫩,反而甜。
后來的日子,吃蓬蒿菜變成了一種習慣。我對蓬蒿菜很是欽佩:生命遭遇了痛苦,又及時修復痛苦,并以此作為生命的新起點,蓬蒿菜做到了。但時令無法違逆,不多時,蓬蒿菜菜葉的邊口開始打卷了,開始泛黃了,開始黑化了。二妹告訴我:現在蓬蒿菜老了,不好吃了。
蓬蒿菜吃了一段時間后,草頭也好吃了。我一直感嘆蔬菜生命的接力神奇無比。這種近乎詩化的變換,讓我感覺草頭就是蓬蒿菜的姊妹菜。草頭,也是摘頭當作吃食的。這個頭,并非長在最上面,而是草頭的葉片。但真正好吃的草頭,應該在摘上面最鮮嫩的草頭時,連著草頭下面三四寸的嫩莖。這樣燒熟后的草頭,相對有嚼頭。草頭可以吃到四月底。那時蓬蒿菜開花了,草頭還在生長。二妹說一周摘兩次肯定有的。這草頭不摘,會瘋長,但莖與莖的距離會拉長,莖稈會變細,葉片會變小,容易老去;摘了一次后,等上兩天,草頭會越長越多,越長越密,越長越粗。
我去菜園摘草頭,蹲身,細看,邊看邊摘,真的會想起許多的事和物來,我應該向草頭學習某種精神,比如越挫越勇。
還有韭菜。每次割韭菜,我手里的鐮刀自會抬高一厘米。二妹見了,說這割法不對,露出地面的韭菜,會影響重新長出來的韭菜。韭菜的這個生長現象,有點像人間的斷舍離。
我不知韭菜被割時疼不疼?但親見了被割韭菜的生長情況:新割的韭菜三四天就長了出來,它們向上的速度奇快,菜葉也齊整。一周后,新老韭菜一樣高,但新長出來的韭菜莖稈粗壯有力,菜葉碧綠生青。
讓我最感動的是,韭菜種一次,可以吃幾年。比起蓬蒿菜和草頭,韭菜多了一份替農人擔待的心事與本領。
在老家,我常常回望菜地,農家的菜園里有的是蔬菜,蓬蒿菜、草頭、韭菜那樣的生長現象,原本是蔬菜原生的宿命,但它們長得好與不好,與人有著密切的關系。我有時也會想到那片土地,蔬菜,或許是大地的恩典。
原標題:《高明昌:蓬蒿菜、草頭和韭菜》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高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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