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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FO合并偏頭痛及PFO封堵術后,急性期藥物選擇至關重要!
卵圓孔未閉(PFO)是最常見的先天性心臟結構異常,人群患病率約20%~34%,常與不明原因卒中、偏頭痛、斜臥呼吸-直立性低氧血癥綜合征(POS)、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冠狀動脈正常的心肌梗死及神經減壓病等相關[1]。其臨床常用的影像學診斷方法包括對比增強經顱多普勒超聲(cTCD)、經胸超聲心動圖、經食管超聲心動圖和右心聲學造影[1]。
圖 1 PFO相關疾病
近年來,隨著對PFO研究的不斷深入,發現偏頭痛等PFO相關疾病與其特殊的解剖結構條件性介導血液從右向左分流(RLS)有關等[2]。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偏頭痛患者中,RLS與FLAIR圖像上的皮質旁斑點獨立相關[3]。基于此,“醫學界”誠邀來自中國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李淑娟教授針對PFO導致偏頭痛的相關機制及PFO合并偏頭痛成人患者的急性期治療策略進行探討。
機制探析:PFO如何觸發偏頭痛?
PFO導致偏頭痛的發病機制目前尚未完全明確,目前公認的可能機制與假說有RLS假說、反常栓塞假說、血管活性物質假說以及遺傳因素[4],其中反常栓塞假說和血管活性物質假說占據主導地位[5]。
表1 PFO導致偏頭痛的部分假說[4]
血管活性物質假說中提到的CGRP是迄今發現的最強的舒血管物質[6],可通過一系列級聯反應介導三叉神經血管系統(TGVS)信號轉導,導致硬腦膜內肥大細胞脫顆粒和神經源性炎癥,促使血管舒張,激活硬腦膜和顱內血管的三叉神經痛感神經元,引發偏頭痛[7]。
不僅如此,研究發現,合并PFO的偏頭痛患者血清CGRP水平更高,并且隨RLS分級的增加而增加[8]。這提示較高的CGRP水平在預測偏頭痛患者合并PFO方面具有一定的臨床價值[8],或可為臨床篩查、診斷和治療提供新的思路。
治療解析:PFO封堵術后療效爭議與多重風險疊加下的管理困境及安全用藥決策
01 療效爭議與卒中風險考量:PFO合并偏頭痛患者的治療策略與用藥挑戰
《卵圓孔未閉相關非卒中性疾病防治中國專家共識》推薦偏頭痛患者,合并缺血性腦血管病/難治性偏頭痛/易栓傾向,應進行PFO篩查(1B:強推薦等級,中質量證據),并對PFO相關偏頭痛的治療作出了如下建議[2]:
①推薦偏頭痛患者,首先使用偏頭痛常規藥物治療(1 A:強推薦等級,高質量證據);
②推薦偏頭痛患者,合并PFO相關性卒中(PFO-AS),應選擇PFO封堵治療(1 A:強推薦等級,高質量證據);
③對于未能從常規藥物治療中獲益的難治性偏頭痛患者,未發現其他偏頭痛發病機制,如果有先兆癥狀/ASA/持續性RLS或中~大量RLS/易栓傾向,相關學科綜合評估認為PFO封堵的不確定獲益較高,風險較低,建議選擇PFO封堵治療(2 C:弱推薦等級,低質量證據)。
圖2 偏頭痛合并PFO診療路徑[2]
在藥物治療方面,需注意的是,PFO與缺血性卒中密切相關,當反常栓塞風險(RoPE)評分≥7分時提示PFO對卒中具有致病性[1];且偏頭痛也是卒中最重要的非傳統危險因素,在45歲以下人群中,其人口歸因風險(PAR)甚至超越高血壓這一傳統高危因素[9]。因此,對于合并PFO的偏頭痛患者來說,亟須優化偏頭痛急性期藥物治療方案。
另外,目前關于PFO封堵術對偏頭痛的療效仍存在爭議[1]。薈萃分析研究顯示,PFO封堵術治療能顯著減少每月偏頭痛天數(MMDs)及每月偏頭痛發作次數[10],但關于PFO封堵治療偏頭痛的3個隨機對照試驗(MIST、PRIMA和PREMIUM)研究均未明確證實封堵PFO對消除或減少偏頭痛有顯著獲益[2]。我國的EASTFORM研究數據更值得關注:中重度偏頭痛患者接受封堵術后1年,僅有20.8%實現無痛,79.2%的患者仍受偏頭痛困擾[11],這與封堵器貼壁不良、內皮化不全、封堵器未能完全覆蓋PFO左/右心房開口等導致仍然存在殘余分流有關[1]。
進一步研究發現,部分患者在PFO封堵術后的最初幾周內,偏頭痛的發作頻率會增加,數周后癥狀才開始減輕,但使用氯吡格雷后,先兆癥狀發生頻率降低[12]。目前推測其原因可能是封堵器激活了左心內皮細胞,從而活化了血小板,使得靜脈中血管活性物質(如CGRP)濃度升高所致;當封堵裝置被內皮生長覆蓋,不再是血小板激活的場所時,這種傾向便停止了,偏頭痛癥狀即出現減輕。
這意味著,即使接受了PFO封堵術,我國大多數偏頭痛患者仍需依賴急性期藥物來控制發作。值得注意的是,PFO與缺血性卒中關系密切,而偏頭痛同樣是缺血性卒中的重要危險因素,其中,先兆性偏頭痛會使缺血性卒中發生風險顯著提升至2.17倍(95% CI: 1.78-2.64)[1,13]。雙重風險疊加之下,對于合并PFO及接受PFO封堵術治療后的偏頭痛患者而言,術后偏頭痛急性期用藥選擇不能僅聚焦于頭痛癥狀的控制,更需將藥物潛在的心腦血管風險納入核心考量范圍。
02 抗栓需求與藥物沖突:PFO封堵術后偏頭痛治療的禁忌困境與安全之選
與此同時,PFO封堵術后還需進行6個月抗栓治療(第1個月雙抗治療,之后口服阿司匹林或氯吡格雷5個月)[1]。在此期間,既要確保偏頭痛急性期治療藥物具備良好的安全性與有效性,又要避免其對抗栓效果產生不良影響,這無疑對臨床用藥選擇提出了更高要求。
而在偏頭痛急性期治療藥物中,NSAIDs被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和我國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NMPA)發出警告:布洛芬可能降低阿司匹林的抗血小板作用,使其在心臟保護和預防卒中方面的作用減弱,這與二者對血小板中環氧合酶(COX)乙酰化位點存在競爭性抑制作用有關[14]。
圖 3 NSAIDs與阿司匹林的競爭性抑制作用[14]
除了布洛芬,吲哚美辛、萘普生和替諾昔康也能降低阿司匹林的抗血小板效果[15],且NSAIDs長期或過量使用還會增加靜脈血栓和房顫風險[16]。研究顯示,阿司匹林與NSAIDs合用不僅降低抗血小板活性,還顯著增加消化道潰瘍等不良反應的風險[17];且二者聯用會使72%的卒中患者卒中復發[18],因此,近期發生卒中或心血管事件的病人應避免使用[16]。
圖4 NSAIDs與阿司匹林合用的不良反應[17]
曲普坦類藥物也因具有血管收縮作用,在心腦血管疾病以及合并心血管危險因素患者中,可增加患者主要不良心血管事件(MACE)風險達3倍,增加卒中風險高達7倍,增加心衰風險3.5倍[19],禁用于缺血性心腦血管疾病等患者[20]。
圖 5 曲普坦類藥物的心腦血管風險[19]
基于PFO患者發生卒中的風險增加,且曲普坦類藥物存在心腦血管疾病等禁忌癥,其在合并PFO以及PFO封堵術后的偏頭痛患者中的應用受到限制;同時,PFO封堵術后需常規接受阿司匹林/雙抗治療,且NSAIDs可能競爭性抑制阿司匹林抗血小板作用,且部分NSAIDs可增加冠狀動脈事件及心衰發生風險[21],這同樣限制了NSAIDs在這部分人群中的應用。
而吉泮類藥物作為小分子CGRP受體拮抗劑,展現出獨特優勢。與NSAIDs作用位點不同,吉泮類藥物以CGRP受體為靶點,且無直接收縮血管的作用,從作用機制上規避了心腦血管風險隱患。其在臨床研究中也未排除穩定心血管疾病的受試者,且表現出良好的安全性和耐受性,目前尚未發現吉泮類藥物導致急性心腦血管疾病事件的文獻報道[16],是合并PFO以及PFO封堵術后聯用阿司匹林和雙抗治療的成人偏頭痛患者的安全之選。
其中,硫酸瑞美吉泮口崩片率先取得突破,已于2024年1月23日經NMPA批準用于成人有或無先兆偏頭痛的急性期治療[22]。研究顯示,按需服用瑞美吉泮能持續降低MMDs和其他偏頭痛用藥[23],減少PFO術后患者合并用藥風險。在安全性方面,研究證實治療期間瑞美吉泮極少發生嚴重不良事件[24],且按需服用治療持續52周,未發現增加心血管風險[25]。
專家述評
頭痛是一種多因素疾病,研究表明偏頭痛與PFO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聯系,闡述兩者關聯的機制與假說眾多,微栓子引發的腦組織低灌注、CGRP等血管活性物偏質對腦血管和三叉神經的刺激為主要機制。
在治療方面,由于合并PFO的偏頭痛患者往往伴隨心腦血管疾病高風險,因此亟須優化偏頭痛藥物治療方案。值得注意的是,此類患者即使接受了PFO封堵術,大多數仍會經歷偏頭痛急性發作,因此術后除常規阿司匹林等抗栓治療外,還需規范應用偏頭痛急性藥物來有效控制癥狀。在選擇具體藥物時,需特別關注藥物的相互作用及潛在心血管風險。而吉泮類藥物以CGRP為靶點,從機制上避免了血管收縮風險,目前尚未發現其導致急性心腦血管疾病事件的文獻報道,兼具安全性與療效,是合并PFO以及接受PFO封堵術治療后的成人偏頭痛患者的優選用藥。
未來需要從基礎和臨床兩個層面繼續深入研究PFO與偏頭痛的關系。基礎研究應著重探索并完善PFO與偏頭痛相關的機制;臨床研究則需積極進行大樣本、多中心、隨機雙盲試驗驗證其治療效果,并建立精準評估體系以識別高危人群和治療獲益者。此外,鑒于PFO相關偏頭痛涉及神經內科、心血管科、影像科等多個學科,建立多學科協作(MDT)診療模式將有助于優化患者的個體化治療方案。通過以上措施,有望為PFO合并偏頭痛的患者診療提供更可靠的循證醫學依據。
專家簡介
李淑娟 教授
中國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神經內科主任醫師,教授,博導
先后于白求恩醫科大學、首都醫科大學、美國伊利諾斯大學和澳大利亞皇家墨爾本大學神經病學中心學習
專業方向:心腦同防共治,尤其擅長急危重癥腦血管病的救治
科研工作: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3項,作為課題骨干參與了科技部重點專項一項,以第一/通訊作者發表論文70篇
中國卒中學會醫療質量管理與促進分會副主委
中國卒中學會青年理事會副理事長
北京生理科學會副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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