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老屋角落整理雜物時,意外翻出一個蒙塵的舊箱。箱里擠滿少年時的筆記、褪色照片、斷線書簽,甚至幾張早已無用的舊票根。它們像一群沉默的幽靈,無聲地占據著本可空闊的角落。凝視片刻,我毅然將多數棄入廢紙堆——剎那間,仿佛連帶著卸下了多年背負的沉滯感,身體輕盈得如同被風托起。
心,恰如這方寸空間。若任其堆滿雜念、怨懟、攀比、執念與無謂的憂慮,它便成了一座不堪重負的“儲藏室”。日常的瑣碎煩惱,如鞋中細砂,起初僅硌腳,久行卻足以磨破血肉;那些藏在角落的舊怨,則如抽屜里腐爛的果核,自己不覺,他人卻早聞其酸腐氣息。當心靈被這些無形塵埃層層覆蓋,人便如負重攀山,舉步維艱。身心一體,心不寧則氣息難順,血脈凝澀,沉甸甸的疲憊便如影隨形。
若要尋回自在,便需如我清理舊物般,勇敢清掃內心。
掃塵之要,首在“放下”。過去種種,無論榮耀或憾恨,皆如東逝之水,不可復返。緊握昨日枯枝,只會刺傷今朝之手。生活里那些耿耿于懷的舊怨,不如讓它們如落葉隨流水而去;那些總覺不公的攀比之心,不如看淡——人若只知仰視他人風光,卻不知低頭欣賞自己腳下的路,終會迷失在虛幻的光影里。
其次,“專注”如一泓清泉,可洗去浮躁塵埃。曾有一位終日焦慮的友人,在嘗試每日靜坐后向我感慨:“當心念只在一呼一吸間,世界竟變得如此清澈安靜。”心若如猿猴跳躍不停,身便似被無形繩索牽引,日夜難安;若能凝神當下——專注工作、沉浸閱讀、細品一餐一飯,如匠人打磨器物般沉靜,則喧囂漸息,如明月出山,澄澈映照萬物。
再次,“真誠”是拂拭心靈的柔布。心若口是心非,如同戴著鐐銬起舞,終致筋骨酸痛;唯有待己坦蕩,待人無偽,言行如一,心靈才得暢快呼吸。坦誠面對自己的欲望與局限,不矯飾,不欺瞞,坦蕩如砥,呼吸便自然深長,步履也愈發輕捷。
當心靈經過這般掃灑拂拭,澄澈如洗,身體便如撥云見日般舒展開來。
此時的心境,宛如秋日晴空,高遠而明凈。壓力不再是壓彎脊梁的巨石,反化作推動前行的清風;煩惱如薄霧遇朝陽,悄然消散。心中無塵,眉宇自展,那份從容與松馳,由內而外流淌,舉手投足間自生自在氣韻。
繼而,身體卸下無形枷鎖,輕盈得似初春新葉。當內心澄明,血脈運行如溪流淙淙,日夜順暢,不再淤塞;肩頸處緊繃的“繩索”悄然松開,呼吸如微風拂過田野,深長而自由——那份卸去千斤重擔的釋然,是生命最本真的狀態。
“眼不見為凈”這句老話,其深意實則在心。心若蒙塵,縱使身處明堂廣廈,亦如困于幽室;心若澄澈,陋巷簞瓢,亦感天地開闊,身輕如燕。所謂“心凈則國土凈”,古人之言,誠不我欺。
莫讓心成為堆滿舊物的儲藏室。時時勤拂拭,掃除那些如蛛網般纏繞的雜念、怨懟與無謂煩憂,讓心臺如秋水般澄明。當心干凈了,身體自會舒展如云,行走坐臥皆是從容自在的風致——此身長寄天地間,當以一顆明澈之心,承托那無羈無礙的步履,活出生命本應有的輕盈與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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