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以為時間是均勻流逝的，可當我終于熬到三十歲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時間的腳步加快了，十年的時光呼嘯而過，四十歲時還沒來不及感慨，五十歲就已近在眼前、伸手可觸了。……我只是虛張聲勢地提醒同學們：一定要珍惜、千萬不要錯過，你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祝福與忠告

文｜桑本謙

中國海洋大學法學院院長、博導
*本文為桑本謙教授在2019年畢業典禮上的致辭

遲早會有這一天，我們聚在這里為你們送行。四年、三年或兩年，校園里的人生交集都有定數，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次和我們一起給大家送行的，還有來自美國亞利桑那大學的同事們，他們和我們有一群共同的學生。

親愛的同學們，送行時刻我知道要跟大家說祝福，但人世間最誠摯的祝福是無言的，所以說出來還不如憋在心里的好。除了默默祝福之外再說些別的也很多余，雖然過來人懂些高深或貌似高深的道理，懂得“福禍相倚”，懂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抑或“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但這些人生感悟卻不是我說了、你聽了，然后你就像我一樣淡定了。

更何況淡定也未必有多好，即使對我好也未必對你們好；在某種意義上，淡定更像是衰老的征兆，心態變老了，反應就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敏感。從出生到死亡的這段時間叫做人生；其中最光彩亮麗的一小段叫做青春。青春逝去之后，繼續活著就得換種心態，換個活法，否則難免力不從心，甚至心不從意。淡泊名利因此成了上了年紀的人的標配，年輕人可沒資格說淡泊，年輕人就該激情四射，就該野心勃勃，否則這個社會的活力從何而來？

我不想給你們提供什么人生建議。生活是一團亂麻，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人生的每一步重大決策都需要精打細算，需要量入而出，量力而行。至于那些套路化、模式化的人生指南，雖然我能說出一大堆，但說了也不頂用，搞不好還會誤導你們的選擇。

尤其作為你們的老師，我更需要警惕，我的看法很可能只代表了我這個年齡且從事我這個職業的人群所固有的某種偏見。比如我曾想建議你們要保持好奇心，但轉念一想還是放棄了；這個建議很可能就是偏見，因為，首先年輕人并不缺少好奇，其次大多數職業也不需要有太多的好奇。況且好奇還是有代價的，誰不想仰望星空？但生活的壓力可能迫使你更多關注腳下的路。

雖然不想提建議，但我也不是沒話可說，只是有些話現在說不合時宜。總不至于，在這個特殊時刻，我面對大家，正顏厲色道：“從今天起，你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當然這話是玩笑，玩笑你們也不愛聽的，你們愛聽我也不會說的——作為老師，難道我還不知道有很多實話不便直說、有很多真相是需要遮掩的嗎？除非我感覺迫不得已或已經急不可耐。

不過今天，我確實有點急不可耐了，該說的還是要說出來，管你們愛聽不愛聽，否則以后就不好找機會了，因為，你們就要畢業了。

畢業是個好消息，一段青春的結束是另一段青春的開始。校園外面的天地很廣闊，新時代充滿了挑戰和機遇，我們的國家在披荊斬棘中崛起，年輕的法律人需要肩負應有的使命。干事創業，大展宏圖。未來的日子一望無際，容得下各種期待和憧憬。好日子當然不會到頭，往后的好日子還多著呢！

但是，無論未來收獲怎樣的成功，你們一生中最單純、并且還可能是最歡樂的時光，都永遠丟在了這個校園。雖然生活中充滿了喜劇，但你們的笑點會提高；生活必定還有悲劇，但你們淚點也會提高。這意味著你們抵御痛苦的能力在逐漸增強的同時，捕捉快樂的能力卻在逐漸減退。人生就是有得有失，殘缺的青春和褪色的回憶不正是成功的代價嗎？

就在過去的幾年里，女生變得更漂亮了，男生變得更強壯了，但你們卻不能指望這種看得見的變化會一直持續。與此同時，有些看不見的變化已然發生，你們的肺活量在兩年前就達到了峰值，如今可能已經回落到入學前的水平；你們的免疫能力總體上是比入學前更弱了，而不是更強了；腦細胞的數量在幾年前就與日俱減了，并且隨著年齡增長還會加速減少。三年后，你們骨骼中的鈣質開始流失，皮膚開始松弛，而皮膚下面的脂肪卻開始堆積。等到畢業十年聚會時，你們會發現有接近一半的男生體重超標。

你們應該聽得出來，我這番話不是詛咒你們，而是感慨我自己。27年前我大學畢業，那時候的我和你們現在一樣年輕，甚至比你們更年輕，我說的是心態。我曾經以為時間是均勻流逝的，可當我終于熬到三十歲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時間的腳步加快了，十年的時光呼嘯而過，四十歲時還沒來不及感慨，五十歲就已近在眼前、伸手可觸了。

年輕時總覺得，有很多事哪怕自己不做，也總會有別人去做；可現在覺得，至少有些事，如果我不做，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有別人來做。韶華易逝，歲月倥傯。當我終于明白這輩子必須干點什么、必須干成點什么的時候，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親愛的同學們，你們要記住我今天的忠告，想做點什么就得趕緊去做，提前規劃，越早越好。未來的十年要規劃好自己的職業，雖然法律人的青春期要比其他職業更長一些，但十年后再改行也沒那么容易。下一個十年就要開始規劃自己的事業，有職業只是為了養家糊口，但要有事業就必須做出點成就來。雖說“一生一世，草木一秋”，可也別忘了“人過留聲，雁過留名”。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件事情是為你準備的，是等你來做的，甚至是非你莫屬的，可別讓它等到你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一天！

我要說的話到此為止，沒有感慨，更沒有詛咒，我只是虛張聲勢地提醒同學們：一定要珍惜、千萬不要錯過，你們終將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