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6月的一個星期日，清晨起來，河南安陽市電視臺的播音員柳穎花了一個多小時的工夫化好了妝，穿上那件墨綠色的連衣裙，站在穿衣鏡前照了又照。柳穎的丈夫張建國早已經把早飯做好，一樣一樣地擺在了餐桌上，就等柳穎來用餐了。

“柳穎，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吃飯！”張建國親切、溫和地喊道。

“好了，我就來。”柳穎攜著一襲清香飄進了餐廳。

“打扮得這么漂亮，出去？”張建國微笑著謹慎地問道。

柳穎含糊不清地說：“臺里有事，可能要出去采訪。”

張建國不再發問，他知道如果柳穎不想說實話，問也沒用。

柳穎走出了家門，就像是出了籠的小鳥一樣輕松自由，她深深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感到外面的空氣格外清新。在家里陪著兒子吃飯的張建國早已沒了胃口，他長嘆了一聲，點燃了一支煙，使勁地吸了一口，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張建國對柳穎的任性和孤注一擲向來都是寬容、忍讓的，他很珍惜他們的感情，他不想隨意破壞他們之間已經養成的相敬如賓的習慣。張建國雖然是干部子弟，卻沒有一點干部子弟的不良習慣，他仍是一名普通的工人。張建國相貌一般，根本就談不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他身高1.70米，就是現在女孩子眼中的三等“殘廢”。

柳穎在安陽城里是少有的花容月貌，她身高1.70米，是女子中的大個兒。

在外人看來，柳穎和張建國的結合很奇妙，柳穎是看上了張建國的家庭，張建國則是看上了柳穎的青春美貌，他們只是等價交換而已。

其實，柳穎和張建國的結合純屬偶然。柳穎出生在北方的一個海濱城市，她的天生麗質并沒有給她帶來幸運。她從小就失去了父親，母親又沒有工作，只好靠給人帶小孩賺幾個錢，把她和弟弟撫養大，家中經濟十分困難。柳穎好不容易讀到高中，家中就供不起她讀書了。輟學后的柳穎沒有工作，在家待業的那段日子里，柳穎十分痛苦，十分惆悵，十分茫然。

柳穎24歲那年，到安陽的姨媽劉佳麗家去串門，正巧在姨媽家里遇到了張建國。張建國是劉佳麗的徒弟，那天，劉佳麗病了請假沒去上班。當天晚上，張建國買了水果特意來看望劉佳麗。

張建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給他開門的是一個十分美麗的青年女子。張建國第一眼就看上了美麗的柳穎，他在安陽城里還沒遇到像柳穎如此漂亮的女孩，他有些不知所措，人也顯得呆板、笨拙，不住地搓著雙手，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

柳穎的姨媽看出了張建國的意思，她的頭腦中異想天開地想出了一個主意。

她考慮到柳穎還是個待業青年及姐姐目前的困難處境，就想給柳穎和張建國牽個紅線。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時候，劉佳麗找到了張建國。

“建國，你看我的外甥女柳穎怎么樣？”劉佳麗很慈祥的樣子。

“漂亮、美麗，我還不知道劉師傅您有這么優秀的外甥女。”張建國在夸獎柳穎的時候，禁不住又紅了臉。

“給你做女朋友怎么樣？”劉佳麗的態度很真誠。

“我？她那么好，我是不是配不上她……”張建國不敢相信師傅會將美麗的柳穎介紹給自己，他有些語無倫次。

劉佳麗是個實在的人，她說：“小穎長得是不錯，可她現在還沒有工作，家中有個沒有工作的母親和一個正在上學的弟弟，家里生活是很困難的。”

“如果柳穎不嫌棄我貌不出眾，我很愿意和她交朋友。”張建國沒有理由不同意。

柳穎對張建國的外表雖然不是十分滿意，但是聽說他是干部子弟，再說自己沒有工作，家庭條件和張建國家是不能比的，也就同意了這門婚事。張建國的母親對柳穎十分滿意，她為自己的兒子能找到如此美麗的女朋友感到自豪。

不久，張建國和柳穎就結婚了，張建國的父母盡最大的努力把喜事辦得很體面。

婚后，張建國和他的家庭都對柳穎十分滿意，全家人對她熱情、親切，尤其是張建國的母親就像是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柳穎，張建國對柳穎更是疼愛有加。

婚后，張建國的母親就背著張建國的父親，托人給柳穎在安陽市找工作，憑借著張建國父親的老關系，再加上柳穎自己得天獨厚的美貌，安陽市電視臺決定招收柳穎做了播音員。

張建國和柳穎結婚的一年后，他們的兒子小寶出世。張建國的母親樂得合不攏嘴，主動要求要照看自己的孫子，柳穎自然十分滿意。

一開始，柳穎對自己的小家庭十分滿意，她一下班就往那個安樂窩里跑。

柳穎雖然很漂亮，但在電視上的形象卻很一般，播音質量也上不去檔次。一是因為她不上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柳穎還缺少播音員應有的氣質。在電視上看柳穎至少要有30歲，實際柳穎這一年才26歲。平日里的柳穎是十分漂亮的，看上去也十分年輕。

柳穎從一個沒有工作的待業青年，變成了本市電視臺的播音員，已經是一個很大的轉折，她曾滿足過，她和張建國也曾有過一段溫馨、平和的生活。

張建國的父親離休后，張建國的工作已經從車間調到工會，仍舊是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年，就出了問題。那是因為柳穎的美貌引起了不少男人的渴望，柳穎的周圍總有獻殷勤的男士。柳穎在此時此刻也體會到了自己的真正“價值”。她開始感覺到自己的婚姻生活是那么平淡、無味，是那么沒有激情。

在舞廳里，柳穎認識了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那個文質彬彬的大學生被柳穎的美貌傾倒，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和柳穎談起了戀愛。兩個人正打得火熱時，那個大學生知道了柳穎不但已為人妻，而且已為人母時，真的像從天堂里一下就落到了地獄。他在痛哭、氣憤之余，找到了電視臺的領導那里，“控訴”柳穎欺騙了他的感情。

電視臺的領導看在張建國父親的面上，給那個大學生做思想工作時說：“柳穎并沒有說她未婚，你當時也沒有問她是否結婚啊！小伙子，你吸取這次教訓吧！”

不久，張建國就知道了柳穎和那個大學生的事，他很痛苦，也很矛盾，但是最后他還是原諒了妻子的荒唐行為。就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想用無微不至的體貼喚起柳穎的良知和回心轉意。

可是，沒過多久，柳穎又不能安分守己了，她經不起外界的誘惑，就在兒子小寶5歲那年，也就是本文開頭的那一年，她又一次紅杏出墻。

那個男的叫陳一夫，他身材高大、魁偉，穿著西裝，儀表堂堂，威風凜凜，眼光灼灼，樣子非常神氣。陳一夫也是干部子弟，他是市實業公司的總經理，他的妻子高佩瑤是中學的一名數學教師，高佩瑤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女人，她穩重、平和，不愿多說話。他們的兒子磊磊已經10歲，是小學四年級的學生。

柳穎和陳一夫的婚外情可不是逢場作戲，他們動了真格的，兩個人謀劃好：“我們都各自離婚，然后我們結合在一起。”

陳一夫開始和高佩瑤吵架，要求離婚。陳一夫的父母知道此事后，氣得半死。

陳一夫唉聲嘆氣，對父母的勸告置之不理。他的決心已定，堅決要和佩瑤離婚。

陳一夫的父母堅決不同意兒子的荒唐做法，于是家庭里的戰爭不斷爆發。

最后佩瑤不得不同意離婚，但是她堅決要撫養兒子磊磊，陳一夫的父母也同意讓佩瑤撫養磊磊。陳一夫知道很虧欠佩瑤，他帶著他平時穿的幾件衣服和隨身用品“凈”身出戶，把單位分的房子及家中一切物品，都留給了佩瑤和磊磊。

離婚后的陳一夫開始對柳穎施加壓力：“我已經離婚了，你還要拖到何時！”

柳穎也加緊了和張建國鬧離婚的進程。張建國很痛苦，他的父母也很痛苦。他們在痛苦中做出決定，同意離婚。

張建國對柳穎說：“事情鬧了這個地步，我再強留你也沒有什么意義了，我同意離婚。但是，你不能帶走小寶！”

其實這個時候的柳穎也沒有要帶走小寶的意思，她爽快地說：“建國，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小寶是你父母的命根子，我把小寶留給你們。”

在柳穎和陳一夫孤注一擲的行動下，兩個家庭就這樣都解體了，1990年柳穎和陳一夫草草地結婚了，與此同時，柳穎也被電視臺辭退，從此她過起了近乎隱居的生活。

陳一夫的父母不讓柳穎進家門，所以每當過年過節，陳一夫就一個人回家看望父母，把柳穎一個人留在家中，柳穎心中有苦說不出，淚水只能往肚子里面流。她想起當年張建國及他的父母可是拿她當寶貝的啊。這個時候，她就一個人默默流淚。

兩年后，柳穎給陳一夫生了兒子亮亮。陳一夫的父母也終于接納了柳穎，允許陳一夫和柳穎過年過節到家中看望。

柳穎一直沒有工作，陳一夫又是早出晚歸。柳穎開始擔心陳一夫又去找別的女人，于是對陳一夫看得很緊，兩個人的新鮮感已經過去，剩下的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活了，免不了經常吵架。

時間長了，陳一夫有些懷念自己的前妻高佩瑤和兒子磊磊，他想起佩瑤的溫柔，佩瑤的勤勞，佩瑤的莊重。

柳穎也覺得陳一夫對自己的愛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她也懷念張建國的許多好處，想起他的寬容，想起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體貼，想起她的兒子小寶，想起張建國父母對她的愛護和關心。柳穎聽說如今張建國和一名教師結婚了，又生了一個小女孩，聽說那名女教師對小寶很好，一家四口人過得很幸福。她的心里又安慰又嫉妒，她很少去看小寶。

柳穎也認命了，她就甘心情愿地做一個深居簡出的家庭婦女了。

有些事情的結局是很難預料的。柳穎和陳一夫做了7年夫妻，他們的生活雖然有吵鬧，也有悔恨，但他們的物質生活卻非常富裕，不久，陳一夫就買了一輛桑塔納轎車，每天上下班自己開車。

那是一個陰晦的天氣，陳一夫接到了兒子磊磊的電話：“爸爸，我已經考上了市重點中學，媽媽說晚上要慶祝一下，我舅和我姨他們也來，我邀請你來參加今天這個晚宴。”

陳一夫深知自己對不起佩瑤和磊磊，更無顏見高佩瑤的家人，就說：“今晚有客戶請我吃飯，有個生意要談。磊磊，我就不去了，你需要錢就來找我！”

磊磊生氣地說：“你就知道錢，你以為金錢就能買到一切嗎？我不需要錢，我需要的是父愛！你如果不能給我那就算了！”說完磊磊就把電話掛了。

那天晚上，陳一夫還真的有一個客戶請他吃飯。在酒席宴上，陳一夫的心情不好，就多喝了幾杯。那個客戶說：“陳總，你不要開車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沒醉！開車沒問題。”陳一夫擺著雙手，固執地說。

陳一夫開著車往家的方向行駛，有些心不在焉，和佩瑤、磊磊在一起生活的快樂情景不斷地閃現在眼前。是啊，金錢是不能買到一切。他自從和高佩瑤離婚后，佩瑤從沒伸手向他要過孩子的撫養費。他每次都是把錢給父母，再由父母送給佩瑤和磊磊。佩瑤和他的父母還保持著親密的聯系。

陳一夫看到自家門前那排白楊樹了，他就要到家了，他知道柳穎一定在看電視，她每天都是這樣等著他。陳一夫的頭腦中驀地閃現出一個念頭，他要去看看佩瑤和磊磊過得怎么樣，他要去祝賀磊磊考取了市重點中學。高佩瑤離婚后，就一直沒有再婚，她把全身心的愛都獻給了磊磊。單從這一點上，他就覺得欠著佩瑤的情。

陳一夫看了一下手表，已經是夜里10點多鐘，還不算太晚，他打轉方向盤，快速向佩瑤住處飛馳而去。

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拐個彎就要到佩瑤的家了，陳一夫的車在馬路的右邊行駛，他應該向右拐彎，可不知為什么，就在拐彎的一剎那，他不經意地一走神，他的車卻向馬路的左邊沖了過去，正好和一輛迎面開來的大卡車相撞。

陳一夫當場被撞死，他的那輛小轎車也當場報廢。

陳一夫死得很慘，他面目全非。交警認定事故的發生完全是陳一夫的責任，他的車雖然在保險公司投了保，可是由于陳一夫是酒后駕車，所以，保險公司不予賠償。陳一夫的父母十分悲傷，把過錯都怪在柳穎的身上，說柳穎不賢惠，說柳穎不會過日子，說柳穎水性楊花，所以兒子才出了事的。

陳一夫的喪事辦完后的一日下午，陳一夫的父母找到柳穎的住處說：“柳穎，一夫已死，你們的夫妻緣分已經盡了。你還年輕，你不會為他守一輩子的，對不對！你現在住的房子原本就是我們給一夫的哥哥一凡買的，如今一凡全家人從外地調回本市，沒有房子住。你就搬出這個房子吧，亮亮你可以帶走，不想帶走就留給我們養！”

“我到哪去住？”柳穎第一次語氣很生硬地和陳一夫的父母說話。

“這么多年，一夫不是給了你很多錢嗎！還不夠再重新買套房子嗎？”陳一夫的母親眼睛看都不看柳穎一眼，臉上現出鄙夷的神色。

“他是給了我一些錢，可是……我都花掉了……”柳穎極力為自己辯解，卻說不出那些錢是怎么花掉的。她心里明白，如果說出來會遭到婆婆的更加反感。

一夫給她的錢的確不是一個小的數目，都讓她買那些高檔化妝品、名牌時裝和名貴首飾了。她當時只是把一夫給她的錢作為零花錢了，并沒有積蓄。誰知，一夫會離她而去呢！

“一夫的公司總該有錢吧？”柳穎試探著低聲下氣地問道。

“公司已經由一凡接手，況且也有欠債，話又說回來，就是沒有欠債，也不夠你揮霍的。那些錢是留著資金周轉的。”

一夫的母親說完就走了，柳穎一個人哭倒在地。柳穎哭著求人把自己的家搬到了臨時租的一個平房里，她永遠告別了她曾和一夫共同生活了7年的那套豪華住宅。

柳穎被陳一夫的父母趕出了家門，她的生活舉步維艱，周圍的白眼使她四面楚歌、走投無路。

柳穎被公婆逐出家門的事又在安陽市鬧得滿城風雨了，有人說這是她應得的下場，有人說，陳一夫如果不和柳穎結合，也不會出車禍，也有的人很同情、可憐柳穎。

柳穎開始恨陳一夫的父母，恨陳一凡，恨高佩瑤，恨磊磊。當然他最恨的還是陳一夫的父親，她經常回想起陳一夫的父親看她時流露出來那種蔑視的眼神。

有人勸柳穎說：“你還年輕，你仍然漂亮，你要盡快從陰影中走出來，重新開始你的一切！”

柳穎苦笑道：“我還不算太老，卻也過了30往40歲上數了，雖然風韻猶存，卻是半老徐娘了。還重新開始什么，混日子吧！”

柳穎清楚地記得，11月26日是陳一夫母親的生日。以前，她為了討好這一對看不起她的公婆，每當陳一夫的父母過生日時，她都要買上一個最高級的大蛋糕，然后再給他們買一套衣服或是兩瓶好酒，以示她的孝心。這么多年來，她都是這樣做的，可是仍不能得到他們的好感。

1997年11月26日那天，柳穎打扮得十分漂亮，她穿了一套米色裙衣，然后帶著亮亮到了陳一夫的父母住的那套大房子。在那套大房子里，她看見了高佩瑤和陳磊磊。高佩瑤和陳一凡的妻子在忙著祝壽的晚餐，磊磊和陳一凡的女兒嬌嬌堆積木。

“媽，今天是你的生日，這是我和亮亮的一點心意。”柳穎說著遞上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和一瓶五糧液酒。平時送酒都要送兩瓶的，這次柳穎就送了一瓶。

“謝謝！難得你還記得，別走了，今晚就在家里吃吧！”陳一夫的母親仍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不，我還有事。”

一種凄涼夾雜著苦澀的表情掠過柳穎的面龐，她快速領著亮亮走了，她走出房門時回過頭來笑了一下，陳母就覺得那笑很特別，當時她也沒多想，心里說，神經兮兮的，丈夫都死了有什么要笑的呢。

第二天，陳家傳出噩耗，說是陳一夫的父親和哥哥陳一凡中毒身亡，陳一夫的母親、高佩瑤和陳一凡的妻子住院搶救。磊磊和嬌嬌沒有事，因為這兩個孩子沒喝酒。

5天后，公安局的人就找到了柳穎，把她帶走了。

在公安局的審訊室里，柳穎很坦然，她不驚慌，也不恐懼。

“柳穎，你為什么要在那瓶酒里下毒！”

“我要報復！我要復仇！”柳穎那美麗的雙目中放射出嚇人的光芒。

“你這么做，既害了別人，也害了你自己。你考慮后果了嗎？”

“考慮了，陳一夫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他們家如果還拿我當人看待，我會把亮亮撫養成人的。他們不承認我是他們的兒媳婦，這倒也罷，可是，亮亮畢竟是他們的親骨肉，他們沒有理由不要自己的親孫子啊！是他們把我逼上絕路的，我也只好孤注一擲了。”

次年，柳穎被依法判處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