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屆上海市大學生話劇節(以下簡稱“大話節”)以“不負韶華夢,奮斗正青春”為主題,自6月6日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戲劇沙龍開幕,至6月18日圓滿閉幕。學生演劇,既是中國話劇的歷史開端,也是戲劇精神的內在活力,經過近二十一年的發展,大話節已成為培育話劇觀眾、發掘戲劇人才、孵化優質原創作品的重要舞臺,也發展成為全國高校戲劇文化的重要品牌。
今年的大話節劇目依然呈現青年大學生對戲劇的藝術熱情和創造活力,更為突出大學生對生活和精神方面的深度現實關懷。以上海市為主體的高校戲劇藝術類社團,通過初賽的遴選入圍決賽進行角逐,在116部作品中,共有24部長短劇入圍線下展演。通過這些參加線下展演的作品,雖然一些劇目在表演方面略顯青澀,甚至劇本與舞臺制作也大有打磨空間,但正如百年前的學生演劇一般,整體上都突出展現了青年人的時代精神與價值追求。
6月18日,經過兩周的角逐,第二十一屆上海市大學生話劇節落下帷幕
對歷史與當下的巧妙回響
青年創作者對歷史與現實的認知深度,受限于人生閱歷。對此,正需要一個載體來引領他們走出書本文字,繼而真正進入感性與理性的深入探索中,將歷史與當下作巧妙地回響,從而完成對當代社會的認知與書寫。而戲劇藝術的魅力在于能夠比文字更有成效地提供教育體驗功效。在今年的大學生原創劇目中,歷史題材是令人稱贊的,這類劇目大都規避了以往歷史題材,尤其紅色主旋律作品中,常會出現的刻板扁平的人物臉譜式創作,他們帶著年輕人的思考角度進行歷史敘事,尤其是能夠深入探索到歷史英雄人物的內心,呈現出那些一個個由普通人而成英雄的人,他們之所以偉大并非其天生不凡,而在于少年熱情之志。
《聶耳——向陽而生》通過展現聶耳與張天虛、田漢等文藝戰友的思想碰撞,帶入當代青年人的共鳴和想象,通過將歷史與當下進行靈魂對話來鮮活還原20世紀30年代的青年藝術家群像,以當代青年的視角來闡釋并共鳴以聶耳為代表的愛國藝術家的人生選擇。
《公樸頌》以李公樸的事跡為原型,通過對歷史場景的再現,展現了革命年代中李公樸等人愛國與民主的遠大理想與追求。先輩的精神與時代洪流中青年的追求,成為表現的核心。
《兵圣孫武》以春秋末年為時代背景,將奇書《孫子兵法》從誕生到焚毀為線,用演、武結合的方式,講述了孫武傳奇的一生。劇中人物的命運起伏,解構了孫子“慎戰”“重戰”“不得已不戰”的戰爭哲學觀,呈現了當代青年人對戰爭與人的關系的解讀,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該劇情感與哲理的交融與表達,體現出青年戲劇創作的文化深度。
閉幕式現場表演
對藝術與劇場的大膽探索
大學生的戲劇創作總是帶著超越常規和大膽突破的勇氣,這尤其體現在他們對藝術表達和劇場空間的大膽實驗上。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戲劇沙龍本身就是實驗小劇場,給這些年輕人的大膽提供了突破常規舞臺形式手法的絕佳的場地。在這樣的空間中,他們可以探討天馬行空的話題,戲劇題材的拓展的豐富程度是令人驚喜的。
《會思考的魚》體現出一種在敘事方式和主題哲學上的先鋒特質。追溯人們是由魚類進化而來時,不禁給人們帶來無盡的想象。面對當代社會的焦慮、壓力、競爭,面對青春、愛情、難題,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在于思考:有些魚會思考,會上岸成人。但還有些魚思考,就只會變成一條會思考的魚。然而,也正是思考,人們能夠正視自己:無論是魚躍龍門地上岸還是繼續在水里思考,終將可以是一條快樂的魚。
《實驗:玖伊零》以實驗性的舞臺設計,大膽創造一個虛擬空間,在其中演繹了一個關于科技和人性碰撞的故事,令人在視覺上充滿驚喜。同時,該劇也有著深刻的主題呈現:這是一部關于救贖的思辨之劇,叩擊每個被困于“循環”中的現代心靈。矛盾與沖突、碰撞與反思都聚焦地呈現在簡約而空靈的舞臺空間中,這樣的空間敘事將主題追求的救贖與思辨都放大到了極致。
閉幕式現場
對個體與成長的深切反思
于青年戲劇創作而言,個體成長中關于家庭關系、情感宣泄和世界觸碰等命題,往往成為戲劇創作核心的敘事動力和美學表達對象。這些命題不僅承載著青年創作者對自我身份的探索,也折射出代際、社會和文化轉型中的集體困惑。這部分的創作以細膩的生命體驗為切口,在舞臺上織就了一張關于青春疼痛與蛻變的立體圖譜。這部分的創作也是最凸顯本屆大話節中青春氣質的部分。《噓!別哭啦》《幸福小偷》《莫斯科時間》《他從我腦海里偷走了昨日》等作品都較好呈現了這一主題。
《幸福小偷》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解構“幸福” 的定義:一個自詡“收集幸福”的精靈,讓我們在細剖生活和時間閃回的各種創意想象中,最終發現幸福源于接納平凡的細節。這種將抽象概念具象化的創作手法,既充滿大學生特有的奇思妙想,也暗含對物質社會中“幸福焦慮”的深刻反思。
《莫斯科時間》劇照
《莫斯科時間》收獲了本屆大話節多個獎項,包括最佳導演、最佳女演員等。該劇以奇妙的空間構思,講述了一個女孩子的個體成長故事。該劇敘事方式獨特,以現實主義和超現實主義兩種敘事方式交織在一起,將自我成長中親情的拉扯與愛情的迷茫纏繞在一起來審視自我成長。尤其是劇中以極為現實主義的風格刻畫了女孩與母親在日常相處中情感拉扯的場景,從中大膽直面一代成長中的心靈隱秘,極為令觀眾動容。
當然,這些劇目還有較為明顯的主題深化不足的問題,例如概念化表達與現實落地的斷裂等,甚至對現實困境進行了簡化處理。這些不足恰恰印證了青年戲劇的獨特價值——它不必追求“成熟作品”的圓融,而應保留探索的生猛與真誠。大話節的意義正在于此:它允許青年在舞臺上暴露思考的裂痕,在優勢與不足的交織中,勾勒出一代人用戲劇丈量成長的精神軌跡——這既是創作的未完成態,也是中國話劇未來生長的鮮活可能。
北京師范大學北國劇社《莫斯科時間》、上海外國語大學飛那兒劇團《噓!別哭啦》分別獲長劇組、短劇組一等獎。上海戲劇學院劇力社《幕啟之前》獲得專業組最佳劇目獎。
戲劇的青春與青春的戲劇
這是大話節所呈現出的兩個藝術維度,既是大學生用青春本身通過戲劇形式完成的自我賦權,也是用戲劇表達青春體驗的實踐。這種雙向維度創造了獨特的對話機制,一如當《聶耳——向陽而生》里的歷史青年與當代觀眾產生靈魂共鳴,當《實驗:玖伊零》的科技寓言叩擊著現代人心,當《噓!別哭啦》的自我救贖引發全場靜默,我們看到的不僅是舞臺上的戲劇敘事,更是一代青年以藝術為鏡,對歷史、現實與自我的三重凝視。
大學生創作最鮮明的優勢在于以“非職業”身份解構了戲劇界的專業壁壘。青春戲劇不必遵循“成熟戲劇”的創作范式,其價值恰恰在于用未經馴化的思維重塑戲劇語言,就像《會思考的魚》將進化論轉化為“魚是否選擇上岸”的哲學命題,用大學生特有的奇思妙想,為戲劇本體注入反常規的思考活力。
戲劇青春的賦能性也為青春體驗提供敘事合法性。正如《他從我腦海里偷走了昨日》用破碎膠片重構記憶,戲劇形式在此不僅是表達工具,更成為青年重構自我認知的儀式:他們通過舞臺上的創傷敘事,將私人層面的成長疼痛轉化為具有普遍共鳴的精神圖譜,完成了“青春”從生理年齡向文化符號的升格。當舞臺上的年輕演員用略帶生澀的臺詞體現出“不負韶華”的勇氣和熱情時,其中夾雜的真誠與莽撞,恰是“青春的戲劇”與“戲劇的青春”最動人的注解。
公益創培工作坊/講座
本屆大話節的精神光譜,最終匯聚成“奮斗”與“思考”的雙重變奏。它證明:青年戲劇不必困于“象牙塔”的精致,而能以歷史為錨、以現實為帆,在對宏大命題的解構與個體經驗的重構中,生長出兼具思想深度與藝術活力的創作生態。正如舞臺上那些稚嫩卻熾熱的表演,大學生們用戲劇告訴我們:青春的價值,正在于以思考打破桎梏,以創作回應時代——這既是大話節二十一年來不變的初心,也是中國話劇未來生長的鮮活基因。
(作者系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助理研究員)
來源:程姣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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