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你下周有空不?”電話那頭傳來一把略顯蒼老但底氣十足的男聲。
“李……李主任?”我愣了下,趕緊接上,“您什么時候來咱這兒?”
“禮拜五早上到,帶兩個朋友來轉轉,老地方接我啊。”
電話啪一下就掛了,我握著手機半天沒緩過神。
李主任是我以前單位的老領導,說白了,我就是他一手提拔的。那年我剛入職,他一句話,我就從資料員轉崗到外聯,后頭升得也快。雖然他五年前就退休了,但每年總要來咱這旅游一兩次,住酒店,吃飯,接送,安排景點,全是我這“老下屬”張羅的。
“你就不能說你不在?”老婆邊收拾行李邊數落我,“每次來都吃喝拉撒一條龍,咱又不是開旅行社的!”
我嘆口氣:“那是老領導,咱做人不能太忘本。”
“那你這做人也太講究了吧?”她翻了個白眼,“去年請吃海鮮,一頓飯三千多,吃完他說回頭報銷,后來連人都聯系不上,你說氣不氣人?”
“得了得了,他上回不是說手頭緊么,這次說不定……”
“你就當積德了吧。”她把錢包甩我懷里,“我帶孩子回娘家,省得回來還得伺候人。”
禮拜五一大早,我特地請了半天假,提前到了高鐵站。李主任風塵仆仆地下車,身后還跟著兩位大肚便便的中年人。
“哎呀老秦,還是你熱情!”他一見我,拍著我肩膀樂呵呵地笑,“這倆是我老戰友,特意來咱這吃吃喝喝走走,今兒全靠你了啊。”
我笑著迎上去:“哪兒的話,您吩咐就行。”
“中午安排點地道的,不要太清淡,咱這胃口可不小。”一個穿藍襯衫的胖子接話了,“聽說你這有個老字號酒樓?”
我點點頭,心里卻有點犯嘀咕。可看李主任眉開眼笑,我也不好駁面子。
酒樓在市中心,名氣不小。剛坐下,李主任就把菜單抓過去:“小秦,這頓我請,我這兩兄弟辛苦了半輩子,該犒勞犒勞。”
“李主任,您來了,我哪能讓您請?”
“那不成!咱得講規矩。”
說是他請,可菜一道道往貴的點,龍蝦兩只,鮑魚五頭,酒要茅臺,還要了兩瓶。
“這酒不錯啊,”藍襯衫一邊喝一邊笑,“小秦,下回我們再來,還得你接待!”
我強笑著點頭,心里卻暗暗打鼓。
吃到下午兩點,賬單一上來,我一看,六千三百二十塊。
我喉嚨都緊了:“李主任,這賬……”
他一拍腦門:“哎呀,我出來匆忙,忘帶錢包了。”
藍襯衫也順勢說:“我們身上也就幾百現金,卡沒帶。”
“要不你先墊一下,回頭我給你轉。”李主任尷尬一笑,“你放心,咱什么交情啊?”
我只得硬著頭皮刷了卡,心里像吞了個鐵疙瘩。
晚上送他們去酒店,我又幫忙辦了入住。
回家時,我在樓下抽了兩根煙。老婆回來收拾東西,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冷冷地問:“花了多少?”
“六千三。”
“你瘋啦!”她氣得直拍沙發,“就你這種‘義氣’,人家拿你當傻子使!”
我沒吭聲,悶悶坐著。心里五味雜陳。
第二天,李主任發來信息:“小秦,明天回程,麻煩你送我們去機場。”
我回了句“好”。
老婆氣得直跺腳:“你還去送?臉都給他踩爛了你還點頭哈腰?”
“送了就了了。”我苦笑,“以后也別指望他了。”
“你也明白了?早干嘛去了?”
臨送機時,李主任還是笑瞇瞇:“這次辛苦你了啊,下次來再聚。”
我笑笑:“您保重,慢走。”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不是滋味。
我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李主任,這次接待一共六千多,我小家庭承擔確實有點吃力,能否盡快轉賬?感謝理解。”
他隔了好久才回:“哎呀,小秦,我這兩天手頭緊,下個月發退休金就給你,好吧?”
我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十幾分鐘,最后點了刪除。
一個月后,我再發消息過去,已經被拉黑了。
我坐在沙發上,把那張六千多的發票拍給老婆看。
她瞥了一眼,沒說話,只是遞過來一瓶啤酒:“喝點涼的,消消氣。”
我一口悶了下去,苦得不像話。
后來我才聽朋友說,李主任這幾年到處旅游,全靠“下屬接待”,幾乎每去一個地方都這么操作。他退休金不少,可就愛這點“被供著”的感覺。
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你知道你錯哪了嗎?”老婆有天語重心長地問我。
“我太把過去的情分當回事了。”
“人家只是把你當提款機。”
我點點頭,仰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
一頓六千塊的飯,吃掉的不只是錢包,還有我這些年對所謂“老領導情分”的最后一絲幻想。
后來再有人說起“老領導要來玩”,我只淡淡一笑:“退休的領導,早不是領導了,該各過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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