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翟芳雪

編輯 高宇雷

用不到一半的價格買到搭載華為智駕的新能源車，乍一聽對消費者非常有誘惑力。但在當下“以價換量”成為車市主旋律的背景下，華為智駕車型卻呈現出一個反直覺的現象：越便宜的車型，銷量反而越低。

以5月數據為例，搭載華為智駕系統、售價近50萬元的問界M9銷量突破一萬輛；而價格下探至20萬元的智界S7，卻月銷僅三位數。這種“價格下行，銷量下滑”的背離不僅存在于不同品牌之間，在問界品牌內部也表現明顯。根據汽車之家統計的近半年銷量，問界M9以6.4萬輛居首，30萬元級的問界M7位列第二，而最便宜的問界M5，銷量不足2萬輛。

這一趨勢在華為另一類“HI模式”車型中也在延續。售價超35萬元的嵐圖夢想家銷量居高，半年賣出約4萬輛；定價在20-25萬元之間的阿維塔07賣出2.6萬輛；而將華為智駕門檻拉低至16.39萬元的深藍L07，全版本半年銷量僅1.6萬輛。

當大多數品牌都在依靠低價爭奪用戶時，華為智駕車型卻在高價位段賣得更好，越便宜越難賣。以價換量，為何對華為智駕車型失靈？

華為智駕越下沉，越不受歡迎

在中國新能源市場，15-30萬元價格區間銷量規模巨大。乘聯會數據顯示，2024年這一價格段共售出396.1萬輛新能源乘用車，是30萬元以上市場的三倍。但在這個競爭極其激烈的區間，華為智駕的吸引力卻反而變弱了。

一方面，這一價格段聚集了大量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性價比之選”比亞迪秦系列月銷近6萬輛，小米SU7月銷近3萬輛仍供不應求，特斯拉Model Y保持全球領先……這讓“華為智駕”技術的光環在價格敏感的消費群體面前顯得不再突出。

另一方面，中國消費者對“智能輔助駕駛”雖然有興趣，但越來越不愿為其單獨付費。《麥肯錫中國2024汽車消費者洞察》顯示，盡管對輔助駕駛功能的興趣提升，但愿意額外付費的比例比去年下降了8個百分點。

即使愿意付費，消費者的接受價格也明顯下滑：自動泊車一次性選裝的價格意愿下降10%，年度訂閱的價格意愿下降21%；在高速、城市高架、城市道路等使用場景中，大部分智駕功能的意愿金額都在下降。

造成這種趨勢的關鍵在于主流車企的“免費心智”教育。麥肯錫指出，越來越多領先品牌采用“硬件隨車購買+軟件免費使用”的定價策略，改變了用戶預期。消費者逐漸習慣于“買車就送智駕”，對單獨付費產生天然抵觸。

在此背景下，華為智駕高階版3.6萬元的選裝定價顯得格格不入。小鵬曾試圖對其XNGP系統收費，從2022年的2.8萬元降到2.2萬元，最終還是選擇免費贈送。理想、比亞迪等也將“智駕免費送”作為標配賣點。

一些搭載華為智駕的車型雖然不單獨收費，但將費用計入整車定價中。例如深藍S07搭載華為智駕基礎版要比普通智駕貴約1萬元，阿維塔07高階華為智駕版比基礎版貴約2萬元。這種“隱性加價”對價格敏感人群而言反而更加“勸退”。

“搭載華為智駕拉高了價格，反而阻礙了深藍的銷量。”曾在深藍汽車做銷售工作的季明（化名）告訴電廠。

他認為，目前市面上能上車的智能輔助駕駛功能其實大同小異，消費者對其中的差異感知并不明顯，加上了“華為”的名頭，價格上去了，但對大多數深藍的消費群體而言并不需要。“10多萬的預算，就是特斯拉的FSD又有什么用，這個階段的客戶大部分考慮的是價格。”

數據也印證了這一點。根據汽車之家數據，近半年以來銷量最好的深藍車型是售價11.99萬至14.59萬元、未搭載華為智駕的S05，累計售出4.6萬輛。而部分版本搭載華為智駕的S07，起售價高出4萬元，銷量比S05少近1萬輛。

剛剛在5月底上市的深藍S09更為典型：全版本搭載華為智駕系統，售價接近翻倍，周銷量不到S05的一半。深藍甚至在發布初期因車機推送S09的廣告引發用戶不滿，可見其推動銷售已十分迫切。

季明也指出，深藍銷量受限，還與“價格反復”有關。深藍早期打出“平民轎跑”口號，但后續定價波動大，銷售端承壓：“價格變動太快，客戶擔心買貴了，銷售也怕扯皮。”

即將上市的鴻蒙智行新品牌“尚界”，據多家媒體報道，首款車定位在15-25萬元之間，試圖打入中低價位市場。但面對一個對“華為智駕”敏感度低、對價格極度敏感的消費人群，尚界若仍以智駕為主要賣點，或將面臨更大的市場挑戰。

“華為車”的光環大于“華為智駕”

盡管智界、享界、尊界先后亮相，鴻蒙智行的銷量主力依舊牢牢掌握在問界手中。

據鴻蒙智行官方數據，5月，鴻蒙智行全系交付新車4.45萬輛，其中問界交付超3.66萬輛，占比高達82.3%。其中銷量破萬的僅有問界M9和問界M8，兩款車型的熱賣也讓沉寂兩個月的鴻蒙智行重啟了月銷戰報。

消費者的反饋是問界之所以能脫穎而出，不只是踩中風口，更因為它在消費者眼中，是名副其實的“華為車”。這種品牌認同遠遠超過對某項智能功能的感知。

“電動汽車用戶聯盟”對150位問界M8用戶的調研顯示：70.7%的用戶都擁有至少一臺華為手機，82%的用戶對華為品牌都很了解；華為品牌對26.7%的用戶下單問界M8有決定性影響，對47.3%的用戶下單有較大影響。

不少問界車主甚至會主動將尾部“賽力斯”標志摳掉，貼上“HUAWEI”車標，稱“這樣才有靈魂”。截至2025年6月，淘寶平臺“華為車標”熱銷商品多注明適用于問界系列，累計銷量已超6000件，顯示出消費者主動認領“華為車主”的傾向。

據《杰蘭路2024年度上半年新能源汽車品牌健康度研究》，問界的品牌知名度超過90%，而智界、享界等系列與“華為”標簽的綁定程度偏弱，遠不具備同等辨識度。

問界的“華為屬性”，不僅來自消費者的認知，也來自資源的傾斜。

2023年，問界的1000多個銷售網點中，有200多家用戶中心由賽力斯建設，其余900多家體驗中心由華為原有手機渠道改造而成。在營銷上，問界不僅多次出現在華為春秋季發布會重要位置，甚至在手機新品發布會上也被頻繁“帶貨”。

此外，華為深度參與問界的產品規劃、整車開發、供應鏈管理、品控、制造、銷售、品牌乃至售后等全鏈條，使問界的“含華量”遠超其他智選車。

相比之下，智界的發展路徑明顯坎坷。去年多家媒體報道稱，奇瑞與華為在主導權上存在博弈，影響項目推進，華為甚至不掌握智界的排產計劃。智界S7上市不到一個月，奇瑞便推出平臺、定位、設計高度相似的星紀元ES，被視為“另起爐灶”。

問界與其它“界”銷量的巨大差異一定程度展露出，在消費者視角，“華為智駕”的光環遠弱于“華為車”標簽的效力，這在其他華為合作車型中也有體現。

例如，深藍汽車銷量最高的是未搭載華為智駕的S05，而非全華為智駕的S09；阿維塔最暢銷的是提供基礎/高階華為智駕選裝的阿維塔07，而非標配高階智駕的阿維塔12。這表明，“華為智駕”雖被強調，但對“非華為親自造車”的加成較為有限。

華為也在嘗試平衡鴻蒙智行的內部資源。例如4月上海車展，問界獨立設展，鴻蒙智行展臺則主要展示其他系列。在營銷端，今年余承東的微博中，“問界”“智界”“享界”“尊界”的提及次數分別為17次、22次、16次和14次，差距正在縮小。

但從銷量、認知、消費行為等層面來看，鴻蒙智行的其他四“界”想要獲得銷量的攀升，貼緊“華為車”的標簽，也許比強調“華為智駕”的先進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