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兄走了,走得很突然,讓巧哥感到悚然。因為在他去世的前兩天,我們還通了電話,問在家鄉的“陳雨前學術館”什么時間開館。
6月18日,我們去了“陳雨前學術館”參觀,拍了幾張圖片給雨前兄,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大拇指,他卻謙虛地說“讓兄見笑了”。
第二天,就去了雨前兄工作了一輩子地方——景德鎮,他在這里開創了“景德鎮學”。
陳雨前是景德鎮學術界的驕傲,也是家鄉余江的驕傲。說他是景德學術界的驕傲,不是他是正廳級干部,曾擔任過景德鎮學院的院長,也不是他是景德鎮陶瓷學院的教授、博士生導師,而是他是“景德鎮學”的創始人。
他從江西師范大學畢業后,他選擇扎根景德鎮,將一生奉獻給了陶瓷文化研究。他主持的多項國家級課題、撰寫的專著以及60余篇專業論文,構筑起景德鎮學”的理論體系,使這一地方性知識獲得了國家層面的學術認可。
作為中國陶瓷文化研究所所長,他不僅關注陶瓷的審美價值,更深入挖掘其背后蘊含的中國傳統文化精髓。雨前兄曾言:“景德鎮陶瓷文化是中國民族文化的一個重點”,這句話道出了他學術研究的終極關懷:通過陶瓷這一媒介,探索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核。
雨前兄最突出的學術貢獻在于他將景德鎮陶瓷文化提升為一門系統性的學科——“景德鎮學”。這一概念的提出絕非偶然,而是建立在他對陶瓷文化深刻理解的基礎之上。景德鎮陶瓷不僅是器物,更是“中國的傳統文化,是典型的中國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種認識突破了將陶瓷僅視為工藝美術品的局限,將其置于中華文明傳承的大框架中考察。在雨前兄看來,景德鎮陶瓷文化是中國的“保根文化”,如同京劇一樣屬于國粹范疇。這種定位賦予了陶瓷研究前所未有的學術高度和文化深度。
如今雨前兄走了,景德鎮學界失去了一位奠基者,余江失去了一位赤子,無數青年學子失去了一位引路人。這種戛然而止的生命軌跡,恰如一件未及施釉的素坯,雖未完成卻已顯風骨。
然而,當我們回望他的一生,會發現他早已通過學術研究、家鄉情懷和育人實踐,完成了生命的三重境界,而“景德鎮學”作為他留下的精神遺產,必將超越個體生命的局限,在陶瓷文化的長河中永續流傳。
作為“景德鎮學”的創始人,雨前兄的學術成就令人矚目,多項國家級和省部級研究課題拓展了學術疆域。他擔任中國陶瓷文化研究所所長的經歷,更為他整合學術資源、推動學科發展提供了平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雨前兄并非簡單地堆砌資料或重復前人觀點,而是以文化學的視角重新解讀景德鎮陶瓷,揭示其在中華文明傳承中的獨特價值。尤其是他的“景德鎮陶瓷是中華民族文化的重點”這一觀點,將地方性知識納入了民族文化核心的討論范疇,顯示出開闊的學術視野。
說他是家鄉余江的驕傲,也不是因為他是正廳級干部(余江這個地方自從遷縣城以來難以出大官,正廳級就到頂了),而是他始終關心家鄉,為家鄉的建設出謀劃策,他的學術館是造福于子孫后代,讓余江的孩子從小就了解陶瓷,了解陶瓷藝術,了解“景德鎮學”。
那是7年前的清明節,家鄉召開鄉賢大會,我和雨前兄都坐在主席臺上,主席臺上還有縣委書記路文革,之外還有北京來的兩位鄉賢。
這是巧哥第一次與雨前兄見面。
記得路文革書記曾對巧哥說,陳雨前院長非常關心家鄉的發展,出了許多好建議。
對家鄉余江的深厚情感,構成了雨前兄生命的第二重境界。在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許多知識分子在向上流動的同時,往往與原生地產生精神疏離。然而陳雨前教授卻始終保持與家鄉的血脈聯系,這種聯系不是簡單的鄉愁表達,而是轉化為具體的文化實踐。他參與鄉賢大會、為家鄉建設出謀劃策、建立學術館等一系列行為,體現了一位學者對地方文化建設的責任擔當。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陳雨前學術館”的建立,這一文化設施不是個人榮譽的紀念碑,而是他留給家鄉的文化禮物。在縣域文化資源相對匱乏的背景下,這一舉措具有深遠意義——它為當地青少年打開了通向傳統文化的一扇窗,也為余江的文化身份注入了新的內涵。
雨前兄對家鄉的回饋,超越了傳統鄉賢修橋補路的模式,而是通過文化資本的輸入,提升家鄉的軟實力。這種現代意義上的鄉土情懷,為知識分子參與地方文化建設提供了典范。
雨前兄對家鄉余江的情感,構成了他精神世界的另一重要維度。在功成名就之后,他并未割斷與故鄉的聯系,而是以各種方式回饋這片養育他的土地。
巧哥與雨前兄是同一個時代的人,都是當年成份不好的人,他做過幾年石匠,我做過兩年木工,不同的是他在1981年考上大學,而我名落孫山在家鄉務農。后來,我們都有同一個愛好,都喜觀寫藝術評論。
早聽說雨前兄好客助人,在景德鎮熟悉許多知名的藝術家。于是我與他聯系,能不能幫忙找到一位雕塑藝術家,我想把中國手拉坯朱泥壺第一人、國家級大師章燕明的孫子、老安順第六代傳人章湘建,送去景德鎮學雕塑,他滿口答應,說找最好的雕塑家。他說,這事好事,讓藝術代代相傳。于是他冒著大雨去了“國寶級大師”、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遠長工作寶。沒想到這位80多歲的老藝術家竟然答應收這個年輕人為徒。
他很關心年輕人的成長,如今他是桃李滿天下,他的學生有的是教授,有的是知名的藝術大師。
培養青年一代,是雨前兄生命中的第三重境界,也是他學術生命延續的重要方式。他對年輕人的幫助不僅限于體制內的師生關系,而是擴展到更廣泛的社會層面。這種桃李滿天下的景象,預示著“景德鎮學”不會因創始人的離去而中斷,而是通過一代代學人的接力得以發揚光大。
“余江文脈,赤子瓷緣”——陳雨前學術館的這一主題,精準概括了他一生的精神軌跡。從余江走出的他,始終保持著赤子般的文化初心;與陶瓷結緣的他,將個人學術追求升華為一門學科的建設。
在當代社會,知識分子的角色常常陷入尷尬:要么困守象牙塔,與公共生活脫節;要么過度世俗化,喪失批判立場。雨前兄卻找到了平衡點——他以扎實的學術研究為基礎,積極參與地方文化建設,同時通過人才培養確保學術命脈的延續。這種知行合一的生命實踐,回應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追求。
雨前兄的突然離世令人扼腕,但他留下的“景德鎮學”早已超越個體生命的局限,成為學術界共同的精神財富。
雨前兄走了,但他開創的學術事業不會停止。那些他指導過的學生,那些讀過他著作的讀者,那些參觀過學術館的年輕人,都將成為“景德鎮學”的傳承者。而他對家鄉的深情、對青年的栽培、對學術的執著,這些精神品質比具體的學術成果更為珍貴,也更能激勵后來者。
在這個意義上,雨前兄的生命已經轉化為另一種存在形式——通過學術、通過記憶、通過影響,他依然在參與著中國陶瓷文化的建構與傳播。
陶瓷藝術講究“土與火”的交融,雨前兄的一生何嘗不是如此?他以家鄉土壤般的質樸與堅韌,以學術火焰般的熱情與光芒,燒制出了屬于自己的生命瓷器。
當我們懷念雨前兄時,最好的方式莫過于繼續他未竟的事業,讓“景德鎮學”真正成為一門顯學,讓中國陶瓷文化在世界舞臺上綻放更加奪目的光彩。這,或許是對雨前兄這位學者最好的紀念。
瓷魂不滅,他的肉體雖逝,學術和精神卻如景德鎮的藝術瓷一樣,歷經淬煉而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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