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 李長需

戶外撒野的又來了。

近日，多位戶外愛好者在社交媒體發帖，稱某戶外團隊在內蒙古赤峰市大青山景區附近的高山草甸上挖設溝渠、鋪錫紙燒烤，高山草甸生態極其脆弱，擔心其行為會毀掉草皮草根，對生態造成破壞。

事后，涉事戶外團隊的領隊在其社交賬號發文致歉。6月23日，景區所在的赤峰市克什克騰旗萬合永鎮工作人員回應，經前往事發地點核實，現場的坑已被回填，目前已經通知涉事人員返回事發地處理此事，將對其依法作出處罰。

涉事戶外團隊領隊雖然道了歉，但話里那句“草皮和挖出來的土碼放在一邊，事后進行回填”的辯解，反而漏了陷——說明他們壓根沒認識到破壞的嚴重性。在那種需要百年才能形成的草甸上，幾小時的高溫燒烤，可導致草根碳化、土壤板結，所謂的“回填”，說白了就是把燙死了的草埋回去糊弄事兒。這種做法，就是典型的形式合規凌駕于實質保護的思維之上，也是現在不少戶外活動破壞生態的通病。

近年來，打著“親近自然”旗號、實則糟蹋環境的事兒不少。想想江西三清山被釘入26枚巖釘的巨蟒峰，想想青海三江源被挖蟲草留下的千瘡百孔，還有南太行徒步路上動不動就撿幾十袋垃圾的情形……無不都在昭示：一股子“征服自然”的野蠻勁兒正在戶外蔓延。更氣人的是，干這種事兒的人還特會包裝：挖溝燒烤叫“中東風情”，驚擾動物拍攝叫“紀錄片創作”?？上В@不是真正的戶外文化，也不是人類與山野的相處之道。

人類與山野的相處之道，最該提倡的就是善行無轍跡，也就是善于行走的人絕少留下痕跡。這與上個世紀70年代興起于美國的無痕山林理念，是一個意思?！盁o痕山林”的核心理念，并不是簡單的不亂丟垃圾，而是對環境的“尊重”和力求“最小沖擊”。具體到戶外，就是要把要把對自然環境的影響降到最低，除了相片和回憶，最好什么也別留下。

高山草甸20厘米厚的土壤層，薄得像蛋殼，下面可能就是永久的荒漠；巨蟒峰的花崗巖柱，是第四紀冰川慢慢打磨出來的奇觀；三江源的每一株草，都是默默守候著長江黃河的水源……明白了這些，才能真正理解為什么“不留痕跡”必須刻進戶外人的骨子里了。

內蒙古這事兒，燒烤者覺得“回填就行了”，正是忽略了破壞的連鎖反應：一個小燒烤坑，可能導致周邊更大面積的草甸退化，而這些破損的地方，轉眼就成了風雨侵蝕的突破口。這種對生態整體性的無知，讓很多破壞者可能直到挨罰了還想不通：“不就挖條小溝，至于嗎？”

要把“無痕山林”變成大家的共識和自覺行動，得靠全方位的努力。首先，法律不能手軟。得學學三清山巖釘案判賠600萬那種狠勁兒，讓破壞者感到切膚的肉疼；其次，行業管理也得跟上，領隊得負起生態責任；再次，教育才是根本，該讓孩子們明白保護生態的重要性；最后，改變戶外運動者的認知，自覺遵從“無痕山林”規則。

回看大青山草甸上那道焦黑的疤痕，它像一個巨大的問號，拷問每一個走向荒野的人：我們到底是大自然的客人，還是暴君？美國生態學家奧爾多·利奧波德在《沙鄉年鑒》里講得好：“土地倫理要求人類從征服者的角色，變成共同體中平等的一員。”這句話到今天依然振聾發聵。我們是應該平等地看待山野了，也是時候要學會用最輕的足跡，來表達對山野最深的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