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白如雪,孝家兒女戴不得”,是古楚之地的一句俗語。梔子樹在農村被視為吉祥樹,梔子花也被認為是吉祥的花朵。可是,農家卻不讓隨便把梔子花戴在頭上,這是為什么呢?
提起梔子花芳香,是那種沁人心脾的芳香,香得讓人精神很爽,惹人喜歡,有采擷戴起來的欲望。不像有些花,雖然很芳香,但香得讓人頭暈目眩,香得讓人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似的,難受極了,人們只好敬而遠之。
梔子樹雖然開花白如雪,但結的梔子是黃色和橙黃色,深受農家喜愛,被農家列入吉祥樹的行列。這應該與每家每戶供奉土地爺的對聯有關:“土能生白玉,地可產黃金”。
據農村老人講,梔子樹開出雪白的花,代表白玉,也代表銀子;梔子樹結出的黃色的果實,代表黃金。因此,梔子樹寓意家里的土地能產金生銀,而白玉象征富貴和諧、智慧長壽、吉祥如意。梔子樹也就理所當然地被列為吉祥樹。
梔子樹除了好的寓意外,對農家來說還有較廣的實用性。梔子花采摘后曬干,可以用來泡茶飲用,也可以用來作為糕點的香料,與做桂花糕的原理一樣。梔子可以藥用,《傷寒論》、《普濟方》、《本草綱目》等眾多古代醫書中有記載,并開列了藥方,這里就不多說了。
梔子是古代一種染料,在秦漢以前主要用作黃色染料。《漢官儀》記載:“染園出梔、茜,供染御服。”據考古專家考證,漢馬王堆出土的染織品的黃色,就是用梔子染的色。因梔子染色的穩定性比較差,經不住太陽曬,宋代以后被其他穩定性好的植物染料替代。
但是,因為梔子作為染料工藝簡單,在農村一直被應用,一般不用來染布,而是用來染紙。舊時,民間造出的毛邊紙,因考慮到多種用途,比如用來作書寫的紙張,造出的紙為淡黃色,而祭祀中祭祖用的部分紙張,要求為土黃色,一般需求的數量不大,就用梔子染色,來加深黃色。梔子還是小孩畫畫用的顏料之一。
正因為如此,在過去農村,很多人家的庭院和庭院周圍,都種植了既可欣賞,又很吉祥,還很實用的梔子樹。
梔子花自古以來就深受文雅士的青睞,在古代詩文中經常看到梔子花的身影。比如,唐代著名詩人王建有一首《雨過山村》詩就有梔子花:
“雨里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婦姑相喚浴蠶去,閑看中庭梔子花。”
從這首詩也可以看出,唐代鄉村庭院之中,已經普遍種植了梔子樹。有趣的是,在古代,尤其是唐朝以來,牡丹花被稱為“富貴之花”,而梔子花則被稱為“平民之花”。這也說明梔子花不僅文人雅喜歡,平民百姓也喜歡。
從民俗角度來看,能夠種到鄉村平民百姓庭院內的花草樹木,要么就是實用性或觀賞性很強,可以隨時取用或讓人精神愉悅;要么就是寓意非常吉祥,符合人們趨利避害的心理。梔子樹對以上幾個方面兼而有之。
從歷史角度來看,我國宋朝時期,不論男女老少,都喜歡佩戴鮮花。比如,北宋時期的洛陽風俗,人不分老幼和貴賤,都喜歡佩戴牡丹花。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一文中說:
“洛陽之俗,大抵好花。春時城中無貴賤皆插花,雖負擔者亦然。大抵洛人家家有花。”
而都城汴京,這種佩戴花的風潮(時稱為“簪花”),從朝廷到民間,自上而下形成時尚潮流,花也不只限于某單一的品種,一些時令鮮花也被納入“簪花”。比如,南宋孟元,在其所著的《東京夢華錄》之《駕回儀回》一文中記載了宋徽宗出游回宮的情形:
“駕回則御裹小帽,簪花乘馬,前后從駕臣寮,百司儀衛,悉賜花。”
到了南宋,這種“簪花”時尚潮流依然沒改變,南宋著名詩人、大臣楊萬里在《德壽宮慶壽口號(其三)》一詩中描述了這種情景:
“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種“簪花”時尚潮流,不僅在上層社會盛行,也風糜民間,百姓紛紛效仿,成為當時的一種風俗。更有甚者,“簪花”還提升到朝廷的禮儀制度上,并有明文規定,不同等級的官員,所“簪花”的花朵數量和品種是不同的。
牡丹、芍藥、薔薇等,這些象征吉祥富貴的花,理所當然被有身份的人占有,平民百姓只能佩戴“平民之花”梔子花,以及時令野花了。
既然平民百姓如此喜歡梔子花,為何古楚之地還說:“梔子花開白如雪,孝家兒女戴不得”?
這句俗語的前半句,說的是梔子花的顏色,從字面上來說,并不難理解,難以理解的是下半句,容易產生歧義。這里就重點解讀下半句。
先說“孝家”和“孝家兒女”或者“孝家子”的區別。“孝家”是指那些家里有親人去世,處在服喪期間的兒女或者兒女的家庭。按照傳統禮俗,服喪期一般為三年(有的地方為二十七個月),現在有的地方減為一年,有的地方只有兒子有服喪期,外嫁女兒沒有服喪期。
兒女在服喪期間,要遵守當地禮俗。比如,有的地方禮俗,服喪期間,家里春節不得掛紅對聯、紅燈籠,不得到別人家拜年,平時不得參加喜慶活動等,表示對去世親人的哀悼和尊重。比如,《紅樓夢》第七十五回:
“爺問奶奶今兒出門不出門?說咱們是孝家,十五過不得節。”
“孝家兒女”或者“孝家子”是指孝順人家的子女。在“孝家”一詞,后面加了“兒女”或“子”,意思就完全不同了,不再是服喪期間的家庭和人,而是指講孝道的人家。
因此,“孝家兒女戴不得”中的“孝家兒女”,指孝順人家的兒女。這也是民間很多人在解讀這句俗語時,容易理解錯的地方。
如果把這句話中的“孝家”理解為“服喪期間的人”,從民俗方面來說,這句話就解釋不通,服喪期間的人戴梔子花,不正是一種孝道的表現嗎?如此說就不合理了。
如果把這句話中的“孝家”理解為“孝順人家的子女”,就與民間的禁忌習俗對上號了。梔子花是白色的,在農村傳統習俗中,白布或白色的裝飾品,平時是非常忌諱戴在頭上的,容易被別人誤認為父親或母親(男的包括岳父母,女的包括公婆)去世,在戴孝期間。
宋代之后,雖然人們戴花的時尚潮流已經過時,但是這種習俗并沒有完全消失,而是經過歷史演變,衍生出多種民間習俗而得以保存下來。
比如,在古楚大地,直到現在,還有一些地方,每到農歷三月三這天,不論男女老少,都要戴薺菜花。民間的說法是,這天戴了薺菜花,到了熱天不被蛟叮蟲咬,也有的說是為了防病驅邪。
民間戴梔子花的習俗,在一些鄉村也同樣保存下來,其中的民俗說法,同樣也是為了防病驅邪。但是,有父母健在的人,忌諱戴梔子花。
我國農村很多禁忌習俗,有很大一部分來源于辦喪事的中的一些行為。我國大元明時期開始,梔子花就具有了“戴孝”的功效,通常在服喪期間戴梔子花,并形成傳統習俗,一直延續至今,所以才有了這種禁忌。
比如,明代市井小說《喻世明言》第四十卷《沈小霞相會出師表》有這樣一段描寫:
“街上人聽得宅里鬧吵,也聚攏來,圍住大門外閑看。驚動了那有仁有義守孝在家的馮主事,從里面踱將出來。且說馮主事怎生模樣?頭帶梔子花匾折孝頭巾,身穿反摺縫稀眼粗麻衫,腰系麻繩,足著草履。”
這段話雖然出自虛構的小說,但小說的素材來源于現實生活,因此,這段話的描寫,反映的是明代的社會生活。從這段話可以看出,明代服孝期孝子的裝束,除了孝頭巾、粗麻衫、麻繩、草履外,梔子花也是其中的一種。
不過,梔子花是一種時令鮮花,在古代不可能一年四季都開放。古代人所戴的花有兩種,一種是生花,也就是鮮花;另一種是像生花,也就是工人做的假花,做得像真鮮花一樣。也許文中馮主事所戴的梔子花就是像生花。梔子花時戴鮮花,梔子花期過后戴像生花。
由此可見,不管是真花,還是假花,白如雪的梔子花,因為其顏色白,在古代,成為一些地方服喪期間裝束的標志之一,用來表示對去世親人的哀悼和尊重。
再說,農民常年從事農業生產,戴孝巾或纏孝巾,在勞作中不太方便,而戴梔子花就要方便得多。農村的服喪期間,只要頭上“戴白”,不管“白”的大小,都符合禮俗。
如此,民間也就有了“孝家兒女戴不得”的禁忌習俗。如果父母還健在,兒女(一般指懂事的兒女,至于兒童的嬉戲,一般認為童言無忌)頭上戴梔子花,讓父母看到了,父母會怎么想呢?讓村里人看到了,村里人又怎么想呢?父母肯定會認為,兒女朌著他們早死,即使嘴上不說,心里也會感到不舒服。村里人則認為,這是對父母的不尊敬和不孝順。
當然,俗語中所強調的是“孝家兒女”戴不得梔子花,至于那些忤逆家兒女要戴梔子花,村里人除了在心里罵他們“忤逆不孝”外,對這種不講社會道德的兒女,也無可奈何。另外,如果父母不在了,這樣的人是可以戴梔子花的。
也許有人要問,男人也戴花?如果用現在的世俗觀念來看,男人戴花,不就成了不男不女?
事實上,舊時,戴上花并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可以戴花。上文提到宋代男人戴花,就是當時的時尚潮流。后來,雖然男人戴花不再像宋代那樣普遍,但是,在一些特殊的節日里、特殊的事情上,以及民俗上認為可以辟邪的植物花朵,男人是可以戴花的。
清朝滅亡后,新文化運動興起,男人不再留辮子,而改為留短發,花朵在頭上也就戴上不牢了,因此,男人在頭上戴花的現象也就見不到了。在一些農村,因頭上戴不了花,也就改為將花朵插在衣服上,也算是一種習俗的延續吧。
現在農村一些年輕人,思想觀念有了很大的改變,講究個性的獨立,只要不違背道德和法律,做任何事情都不希望別人干預。現在喜歡戴梔子花的,一般是一些女孩子,男孩子沒人戴了。希望女孩子們在戴梔子花前,要了解當時禁忌習俗,如果沒有這樣的禁忌,就可隨便戴。如果有這樣的禁忌,就要考慮父母的感受,這是出于對自己父母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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