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烏篷鎮,有條青石板鋪就的長街。街尾住著個年輕木匠,名叫陳阿木。他生得虎背熊腰,臂膀上盡是腱子肉,一手木工活做得極精巧。眼看二十有五,終于攢夠彩禮,娶了鄰鎮的繡娘柳月娘。
月娘生得柳葉眉、杏核眼,一雙巧手能在錦緞上繡出活靈活現的蝴蝶。迎親那日,阿木挑著八抬花轎,吹鼓手一路敲敲打打。鎮上人都說,阿木娶了個天仙般的媳婦,真是好福氣。
拜過天地,送入洞房。阿木揭下新娘的紅蓋頭,只見月娘低頭坐著,指尖絞著帕子,身子微微發抖。阿木心里歡喜,搓著手說:“娘子,累了吧?我給你倒杯熱茶。”月娘卻不抬頭,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啜泣聲。
阿木一愣,湊近問:“娘子,咋哭了?是哪里不舒服?”月娘猛地抬頭,眼眶通紅,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郎君,你……你活不過今晚??!”阿木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啥?好端端的,咋說這不吉利的話?”
月娘抓住他的手,指尖冰涼:“我不是瞎說。方才拜堂時,我看見你身后跟著個穿白衣的女人,披頭散發,舌頭伸得老長……”阿木只覺后頸一涼,強作鎮定:“莫怕,許是你累糊涂了,看錯了?!?/p>
正說著,屋外突然刮起一陣陰風,燭火“噗”地滅了。阿木摸黑點上燈,見月娘縮在床角,渾身抖得像篩糠。“別怕,有我呢?!卑⒛境痖T后的木工斧,這斧頭跟了他十年,砍過最硬的檀木,也鎮過邪祟。
三更梆子響過,窗紙上映出個模糊的人影。那影子輕飄飄的,長發垂到地上,正一點點往門縫里擠。月娘嚇得捂住嘴,阿木握緊斧頭,低喝一聲:“是哪路的東西,敢來我家作祟!”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寒氣涌進來。只見那白衣女人站在門口,面色慘白,果然吐著尺把長的紅舌頭。阿木舉起斧頭劈過去,女人卻輕飄飄地躲開,聲音尖利如夜梟:“陳阿木,還我命來!”
阿木心里咯噔一下,這聲音好熟悉。他定晴細看,那女人脖頸處有道深疤,正是三年前他在李大戶家做工時,意外從腳手架上摔死的丫鬟春桃!當年春桃摔死,李大戶給了他一筆封口費,讓他別聲張。
“春桃?你……你不是早就……”阿木的聲音有些發顫。春桃飄近一步,眼中血淚直流:“我死得冤啊!你為了那點銀子,隱瞞真相,害我做不得超生!今日我便來索命!”
月娘突然從床上跳下來,擋在阿木身前:“你害死春桃,是你罪有應得!可你若傷他,我便跟你拼了!”說罷,她從發髻里抽出根銀簪,直指春桃。阿木愣住了,沒想到新婚妻子竟會護著他。
春桃冷笑一聲:“好個癡情的娘子!可惜啊,他陽壽已盡,誰也救不了!”話音未落,她猛地撲向阿木。阿木舉起斧頭格擋,卻覺得手臂一陣麻木,斧頭“當啷”落地。春桃的手穿過他的胸膛,一股寒氣直逼心臟。
“郎君!”月娘尖叫著撲上來,將銀簪刺向春桃的眉心。春桃吃痛,向后退了幾步,怨毒地看著月娘:“你敢傷我?我連你一起帶走!”月娘護著阿木,擋在他身前:“要殺就殺我,不準動他!”
阿木看著月娘單薄的背影,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動。他想起春桃摔死那天,自己確實為了三十兩銀子,沒說出是李大戶推了她。如今報應不爽,可月娘不該受牽連。
“春桃,”阿木掙扎著站起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沖我來!”春桃眼中兇光更盛:“晚了!今日我就要你們一起陪葬!”她張開雙臂,周圍的寒氣越來越重,屋頂的瓦片都結了霜。
月娘突然從懷里掏出個紅布包,往春桃身上一扔。紅布包散開,露出里面的桃木符和糯米。春桃慘叫一聲,身上冒出白煙:“你……你是茅山弟子?”月娘喘著氣:“我師父說,今日我夫君有劫難,讓我帶著法器防身?!?/p>
阿木這才明白,月娘不僅是繡娘,還是茅山道人的弟子。春桃被桃木符灼傷,不敢再靠近,卻依舊不肯罷休:“就算有法器又如何?他陽壽已被我勾了去,子時一到,必死無疑!”
月娘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沙子只剩小半瓶了。她咬咬牙,對阿木說:“郎君,你信我嗎?”阿木重重點頭:“信!”月娘從箱底取出一捆紅線,讓阿木坐在床上,將紅線的一端系在他手腕上,另一端纏在自己腰間。
“春桃,”月娘站起身,直面厲鬼,“你若有冤屈,該去找李大戶報仇,不該牽連無辜。今日我便用這紅線,替我夫君續命!”說罷,她掐起劍訣,口中念念有詞。紅線漸漸發出紅光,將阿木和月娘連在一起。
春桃見狀,瘋狂地撲過來:“休想!”月娘揮舞銀簪,護住紅線,與春桃纏斗在一起。阿木只覺手腕上的紅線越來越燙,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剛才的寒意漸漸消散。
眼看沙漏里的沙子就要漏完,月娘突然大喊:“阿木,快用你的木工尺!”阿木連忙抓起桌上的木工尺——那是用百年桃木做的,常年沾著人氣。他將尺子重重拍在春桃身上,春桃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形漸漸透明。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春桃的聲音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中。窗外的雞叫了,第一縷陽光透進窗戶。月娘松了口氣,癱倒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剛才她為了替阿木續命,損耗了自己的元氣。
“娘子!”阿木連忙抱起她,“你怎么樣?”月娘虛弱地笑了笑:“沒事……春桃被桃木尺傷到,百年內不敢再來了?!卑⒛揪o緊抱住她,淚水滴在她的發間:“娘子,多謝你救了我……我以前做的錯事,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春桃?!?/p>
天亮后,阿木帶著月娘去了李大戶家,將當年的真相公之于眾。李大戶做賊心虛,被官府抓了去,判了個秋后問斬。阿木則買了些紙錢香燭,到春桃的墳前祭拜,懺悔自己的過錯。
從此,阿木再也不接那些昧良心的活計,只專心做他的木工。月娘的身子也漸漸康復,兩人相敬如賓,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烏篷鎮的人都說,是月娘的善良和勇氣,不僅救了阿木的命,也贖了他的罪,讓這對夫妻得以相守一生。而那把桃木木工尺,至今還掛在陳家門后,鎮著一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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