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的風里飄著核桃林的清香,石榴園的果實壓彎了枝頭,玉石在匠人的手中被賦予溫度……而喬克魯靴上的繡紋、切糕的甜糯、歌舞的節奏,也隱藏著葉城人代代相傳的生活哲學。
記者 | 陳冰
葉城,宛如昆侖山麓的一顆璀璨明珠,被譽為“中國核桃之鄉”“石榴之鄉”“玉石之鄉”以及“歌舞之鄉”。這里不僅有壯麗的自然風光,更有豐富多樣的特產和底蘊深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它們共同構成了葉城獨特的文化符號,吸引著無數游客和文化愛好者前來探尋。
葉城縣博物館。攝影/孫睿
核桃:搖錢樹上的“金果果”
葉城縣享有“核桃之鄉”的美譽,其核桃種植歷史可追溯至2000多年前。這里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得天獨厚,為核桃生長提供了理想環境。光照充足,晝夜溫差大,使得葉城核桃與內地產區核桃相比,具有諸多顯著特點——果實較大且整齊,平均單果重12 至14g,出仁率比普通核桃高20%。葉城的核桃果面光滑、整潔,殼薄如紙,縫合線緊密,果仁飽滿,仁色淺黃白色,輕輕一捏,便可取出完整的果仁,口感香脆,風味濃郁,幾乎嘗不到一絲澀味。
葉城是目前新疆縣域中核桃種植面積最大的縣。每年金秋時節,走進葉城,漫山遍野的核桃樹碩果累累,一派豐收的繁忙景象。核桃真正成為了農民增收致富的“金果果”和“搖錢樹”。核桃不僅為當地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還成為了生態保護的重要力量。
眾多的核桃園分布在葉城的各個鄉村,成為當地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其中,核桃七仙園是當地最著名的一座核桃園,也是去葉城必去打卡的一處網紅景點。核桃七仙園離縣城13公里,是喀什地區當前發現的最古老的核桃樹群,因園中有7株千年以上的古核桃樹而得名“核桃七仙園”。
景區講解員布瓦吉爾告訴《新民周刊》,這七棵核桃樹是遠近聞名的最古老的核桃樹群,分別名為“?!薄暗摗薄皦邸薄跋病薄鞍病薄翱怠薄昂汀?。它們的樹齡都超過了千年,至今仍然在開花結果?!跋病焙汀鞍病眱煽脴涞囊徊糠稚踔烈呀涢L到了馬路上,連馬路都得為其讓道。
不過,其中最牛的非“?!睒淠獙?,1618歲高齡,樹徑1.55米,樹冠足足占地400平方米!2019年,上海大世界基尼斯認定:“福”是全球最大的古核桃樹,是名副其實的“核桃王”。除此之外,核桃七仙園還獲得了平均樹齡最長的古核桃(薄皮核桃)園的基尼斯紀錄。
葉城核桃園。攝影/孫睿
除了這群“核桃七仙”,葉城縣全縣的古核桃樹有8000多棵,樹齡千年以上的有10棵,它們可不僅僅是長得老,還全身都是養生寶。核桃葉可加工成高維生素C的保健茶;核桃花富含磷脂,促進人體造血功能,能降低血脂、膽固醇,預防動脈硬化;核桃枝加龍葵全草可制成核葵注射液,用于治療宮頸癌和甲狀腺癌;核桃仁能補氣養血、潤燥化痰、補腦健腦,核桃分心木可輔助治療神經衰弱。
布瓦吉爾說,核桃樹每年4月份開花,核桃花具有豐富的營養價值和藥用價值。把核桃花莖洗干凈煮熟以后涼拌食用,有美白皮膚、潤腸通便,清熱去火的功效,還可以把核桃花晾干保存,泡茶喝,長期使用的話,可以生發、烏發,還有補腦、清心明目的功效。
“我爸爸種植了幾十年核桃,每年我們都會在核桃七仙園舉辦核桃采摘節活動,以此迎來新一年的核桃采摘季?!辈纪呒獱栒f,在當地人心中,核桃七仙園七棵核桃樹上的核桃采摘不竭,吃后神清氣爽、面色紅潤、長命百歲。人們有何難事,在七棵樹下祈福也非常靈驗。
石榴:民族團結的甜蜜象征
葉城石榴同樣歷史悠久,是當地另一張亮麗的特產名片。據記載,葉城的石榴種植已有兩千多年歷史,是石榴發展較早、規模較大的主產區之一。葉城石榴依托昆侖山北麓霜期短、日照充足(年均2742小時)和晝夜溫差大(可達15℃以上)的氣候條件,孕育出了中國最甜美、籽粒最大——單果平均重400克(最大達700克)的石榴。2024年,葉城石榴榮獲“中國氣候好產品”稱號。
葉城縣的氣溫、降水量、光照等自然條件非常契合石榴的生長需求。在開花期,22至 25℃的氣溫和50%至60%的相對濕度,為石榴花的綻放創造了最佳環境;而在果實成熟期,10 - 15℃的平均氣溫和較大的日較差,有利于糖分的積累,使得這里的石榴個大色美、口感香甜,其中伯西熱克鎮的大籽兒甜石榴特點尤為鮮明,果實飽滿,汁水豐富,甜度極高,咬上一口,滿滿的甜蜜在口中散開。如今,葉城石榴不僅暢銷疆內,更遠銷全國各地,成為了人們喜愛的水果之一,同時也因其美好的寓意,成為了民族團結的象征。
吐魯番的葡萄哈密的瓜,葉城的石榴人人夸。攝影/孫睿
在葉城這座散發著石榴風情的城市,人們還可以在葉城縣伯西熱克鎮石榴風情園中盡情領略石榴的魅力,感受這片土地上石榴文化的深厚底蘊。在風情園里,有各種果樹30多個類別,100多個品種,尤其是“達乃克”大籽甜石榴最佳,簡直甜度爆表!園區內的蔬菜瓜果都采用農家肥種植,林下散養的雞、鴨、鵝,喂食玉米、青草和瓜果蔬菜,讓人們不僅能在不同的季節采摘到當季的瓜果,如櫻桃、桑葚、杏子、西梅,還能吃到地道的綠色農家飯菜。每年的5、6月份都是賞花的最佳時節。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石榴風情園舉辦的石榴花節、石榴采摘節系列活動總是盛況空前,游人如織。
2025年5月1日,投資2000萬元的石榴園風情園水上樂園盛大開園,一批富有特色的水上休閑娛樂項目和游泳館成為當地老百姓避暑納涼的新選擇。作為滬疆合作的重要成果,水上樂園不僅是夏日清涼消暑的絕佳景點,更是惠及民生、促進發展的嶄新支點。未來,園區計劃進一步擴建更多精彩游樂項目,進一步帶動周邊就業與經濟發展,力爭成長為南疆振興的標志性特色地標。
玉石:昆侖山孕育的珍寶
葉城縣南倚喀喇昆侖山,這座雄偉的山脈孕育了珍貴的玉石資源。作為中國四大古玉,和田玉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早在新石器時代就已經被使用。從商代開始,和田玉逐漸成為中原地區玉器制作的主要材料,被廣泛應用于禮器、飾品、工具等方面,如殷墟婦好墓中出土了大量精美的和田玉玉器,證明了和田玉在商代就已經受到了高度重視。北京故宮樂壽堂珍藏的“鎮館之寶”、中國玉器史上最大的一件玉雕——《大禹治水圖》所用的重達9000多斤、高2.24米的玉料就出自葉城。
葉城玉石種類豐富,主要有白玉、青玉、墨玉等。其中,白玉質地溫潤細膩,光澤柔和,色澤潔白如脂;青玉顏色深沉,質地溫潤;墨玉則漆黑如墨,光潔典雅。其獨特的質感和文化內涵,使其在玉石市場上備受青睞。“昆侖美玉,葉城為上”,是玉行家們的共識。
古代的玉石之路實際上是一條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貿易和文化交流通道。玉石東輸通道以新疆葉城為中心,向東部延伸。主要線路有兩條,一條是從葉城出發,經莎車、喀什、塔什庫爾干、越蔥嶺(今帕米爾高原),經中亞、洗牙,到達地中海沿岸;另一條是從葉城出發,經和田、且末、若羌,沿著阿爾金山北麓,進入河西走廊,再經甘肅、陜西等地,到達中原地區。
在葉城,玉石開采和加工有著悠久的歷史。據記載,清代曾在現棋盤鄉的密爾岱山、西合休鄉的卻普和腰隆等地進行過大規模的和田玉開采。當時,葉城的和田玉被作為貢玉送往京城,供皇室貴族使用。當地的玉石匠人憑借著精湛的技藝,將一塊塊璞玉雕琢成精美的藝術品。從傳統的玉雕擺件到時尚的玉石飾品,每一件作品都蘊含著匠人的心血和智慧,展現了葉城玉石文化的獨特魅力。這些玉石制品不僅是裝飾品,更是承載著葉城歷史文化的珍貴文物,深受收藏愛好者的追捧。
如今,漫步葉城玉石交易市場,可以看到這家當地最古老的玉石市場聚集了眾多的玉石商販。每逢周一的大巴扎,礦點采玉的、挖玉的玉農、玉販子、玉石經紀人,以及想淘寶的游客等各路人馬匯集于此,每家店鋪的門前都擺滿了各式各樣本地出產的玉石毛料和蛇紋石(岫玉),據稱,每年蛇紋石的年開采和交易量近千噸,和田玉幾十噸。在外行人眼中,這就是一堆堆平平無奇的石頭,而在玉石商人眼中,這里面藏著他們的財富密碼。
艾孜買提江今年26歲,跟著爸爸做玉石生意已經好多年。“父親也是從一個小商販慢慢積累起來的。為了挑到好的玉料,他騎著摩托車風吹日曬,走南闖北。我跟著父親,慢慢學會了如何買料,如何打磨加工石材,如何與不同的人做生意。”
艾孜買提江的爸爸只會說維吾爾語,而艾孜買提江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告訴《新民周刊》,即便在交通工具發達的今天,玉出密爾岱山仍然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因為密爾岱山玉礦區大都在海拔4000米左右,進入玉礦要翻山越嶺,車輛等工具根本無法駛入,只能借助駱駝、毛驢等原始工具進行馱運。一峰駱駝可以運料150公斤,一頭毛驢可以運料50公斤。
他還記得爸爸告訴他密爾岱山玉礦的玉料被千辛萬苦地選為2008年奧運徽寶的故事。他說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用于制作徽寶的那塊玉料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被人發現,但一方面受運輸條件所限,二來不舍得被輕易用掉,所以一直被藏在深山之中。最終還是等到北京奧運會,工人們用盡各種辦法才將玉料運到山下的棋盤河,然后又用了十幾天,才硬是將重達4噸的玉料從結了冰的河床上拖到了60公里外的公路上。送到北京的玉料沒有任何瑕疵,而且正好符合設計尺寸。“你說神奇不神奇?”
艾孜買提江說,大家都覺得葉城好撿石頭,事實上,跟著爸爸做了這么多年玉石生意,他們也無數次去揀過石頭,卻一顆也沒揀到。選石頭的道理也一樣,目前高品質的山料并不多,所以特別考驗眼力。有些石頭表面看上去不錯,打開要么有裂,要么雜質太多,能夠利用的就不多?!白鍪骤C最廢料,好的材料先做手鐲,剩下來的做平安扣、小把件,品質再差一些的磨成珠子做珠串。”在艾孜買提江的熱情介紹之下,記者買了一串葉城出產的糖白玉留作紀念。
而在啟用不久的葉城縣昆侖書院里,當地正在舉辦“玉潤丹青·翰墨流芳”——國學書院藝術珍品展。展覽包含了玉石、書法、國畫和農民畫三個傳統文化元素,記者有幸看到了葉城玉石協會精選的近百件玉石奇石以及展現當地精湛雕刻工藝的玉雕作品,讓人沉迷在玉石的瑰麗世界中久久不能自拔。
葉城提孜拉甫河畔。攝影/孫睿
葉城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傳承的活化石
在葉城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喬魯克靴是非常特別的一個存在。
“喬魯克”意為“皮窩子”,即用牛皮裹在腳上的一種簡易鞋??梢院敛豢鋸埖卣f,喬魯克靴是現代靴子的鼻祖和“前輩”。這種靴子不用一根釘子,鞋底和鞋幫由針線緊密縫合。它有著獨特的外觀特征,圓頭、無鞋跟、不分左右腳,靴頭還形成獨特的三角形圖案。通常鞋底由厚實的牛皮或牦牛皮制成,質地輕柔堅實,極適合攀爬山路,在上世紀60年代達到鼎盛時期,因其輕巧方便、保暖性強,幾乎是農牧民冬季必備的御寒用品。直到今天,昆侖山區的一些老年人仍習慣穿喬魯克靴,它還是塔吉克族男子服飾的標配之一。
在葉城縣城一家門臉不起眼的小店里,記者見到了喬魯克靴制作技藝的第三代傳承人阿木丁·阿布都熱合曼。70歲的阿木丁·阿布都熱合曼從15歲就開始制作喬魯克靴,從業超過55年。事實上,從爸爸的爸爸開始,他們家族就一直制作喬魯克靴,如今,阿木丁·阿布都熱合曼的兒孫也承襲這份事業,還有不少年輕人開始跟著他制鞋。
阿木丁·阿布都熱合曼告訴《新民周刊》,制作一雙喬魯克靴,需要經過浸泡皮子、刮皮子、晾干、分層、染色、裁剪、縫制成品、裝飾、定型、拋光等繁瑣步驟。超過55年的制作經歷,讓他的手上布滿老繭,指甲縫和皺紋里都是被染色劑浸透的黑色。他制作的靴子不僅結實耐穿,而且價格十分便宜。靴子主要有男式、女式、兒童三種,分別有長筒、中筒、短筒三種款式。
通常制作一雙喬魯克靴,需要3天時間。每年的銷售旺季,一個月就要賣出去100多雙,阿木丁·阿布都熱合曼需要和店員們加班加點才能完成訂單。“90年代初,我的合伙人不愿意賣喬魯克靴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連買皮子的錢都沒有了?!被貞浲?,阿木丁·阿布都熱合曼充滿感慨,是當地政府及時援手,不斷帶著他的喬魯克靴到上海、廣州、拉薩、成都等地進行宣傳推廣,還免費提供門面房讓他開展經營活動,讓家里的日子越過越好。“我兒媳婦剛剛又買了一套房子。”
葉城非遺喬魯克靴。攝影/孫睿
2014年,喬魯克靴制作技藝入選第一批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在葉城縣每年舉辦的各種節慶活動上,喬魯克靴都是非遺展位上的焦點。這些制作精美的皮靴上,帶有神秘古老的裝飾圖案,不僅充滿美感,更帶有歷史文化價值,總能吸引國內外眾多游客的目光,不少人將其當作藝術品收藏。
大家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新疆切糕其實在漢語中應該被稱為麻糖。而葉城的核桃麻糖就是南疆維吾爾族的一種經典小吃,被譽為“美食之王”。它以核桃仁、玉米飴、葡萄干、葡萄汁、芝麻、玫瑰花、巴旦木等為原料,經過15道繁瑣而精妙的工序熬制而成,每一道都凝聚了維吾爾族匠人的精湛技藝與世代相傳的文化精髓。
在2012年之前,切糕商販推著小車穿梭于中國城市的大街小巷,是一道常見的景象。因2012年的一則負面新聞,“切糕”的消費呈現斷崖式下跌。全國從事切糕制作與銷售的傳統手藝人數量,自2010年的約2.5萬人至2024年已銳減至不足8000人,近七成的手藝人轉行或放棄了這一技藝。
為了振興切糕產業,各地政府推出支持政策,將切糕作為傳統手工藝保護的重點對象,核桃麻糖制作技藝被評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第四批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新疆當地希望通過標準化生產、品牌化經營以及數字化營銷等手段,為它注入新的活力。
2012年成立的葉城縣的薩爾達爾食品有限公司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他們生產的品牌名為沙熱達的核桃麻糖只有核桃仁、巴旦木仁、蜂蜜等配料,不含任何食品添加劑和防腐劑,遇熱會變軟,遇冷則會變脆,其香甜的口感和豐富的食材搭配,讓人回味無窮。
為了適應Z世代的消費者,他們不斷豐富切糕的口味,還將包裝小型化,一小條一小條的切糕簡直就是超級能量棒,非常適合追求健康飲食的年輕人。記者隨身帶回上海的沙熱達真的是好吃到停不下來,根本不夠分。好在如今隨著電商的發展,身在全國各地的人們也能輕而易舉地買到葉城切糕,記者趕緊下單,讓更多的親朋好友能夠品嘗到這一獨特的甜蜜滋味。
在葉城,喀喇昆侖山區歌舞具有獨特的風格和表演形式,舞者們的動作剛健有力又不失靈動,舞蹈動作常常模仿高山、河流、雄鷹等自然元素,展現了喀喇昆侖山區人民與大自然的緊密聯系。
音樂旋律悠揚高亢,節奏明快多變,通常使用手鼓、熱瓦普、都塔爾等傳統少數民族樂器進行伴奏,這些樂器的獨特音色相互交織,為歌舞增添了濃郁的民族風情。每逢重大節日、婚禮等喜慶場合,當地人民都會聚集在一起,跳起歡快的喀喇昆侖山區歌舞抑或賽乃姆舞,歌聲和笑聲在山谷之間回蕩……
站在昆侖山北麓的這片土地上,葉城的陽光依舊熾熱,風里飄著核桃林的清香,石榴園的果實壓彎了枝頭,玉石在匠人的手中被賦予溫度,這些大地饋贈的禮物,從昆侖山的雪水里汲取養分,在各族人民的汗水里成熟,最終帶著陽光的味道,走向更廣闊的世界。而那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喬克魯靴上的繡紋、切糕的甜糯、歌舞的節奏,則隱藏著葉城人代代相傳的生活哲學。
葉城的故事,還在繼續。而我們,都是幸運的聆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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