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華工程師還記得1958年的春天,他親眼看見推土機把東城墻的城垛子給推倒了,青灰色的磚塊“嘩啦啦”滾進溝里。
那時候,蘭州城就像一個大工地,到處都要建設。東崗要建工業區,鐵路要鋪新的線,連張掖路那條小巷子都要拓寬成大街。那些城墻底下的老房子、老鋪子,還有那圈大墻,都成了“攔路虎”。
一些老人就蹲在墻根兒底下抽旱煙,嘴里念叨著:“這墻是明朝的磚,拆了可惜”。可年輕人勁頭足,搶著去搬那些拆下來的磚頭,都想著能蓋個亮堂的新房子。
這座陪了蘭州人六百多年的“石龜城”,就這么一點點沒了。
老人們說,蘭州的老城墻叫“石龜城”,是因為當年蓋城的時候,地基底下埋了一塊像烏龜的大石頭,就是想圖個吉利,保佑金城的子孫們平平安安。
在張淑蘭阿姨的記憶里,五十年代的蘭州城,就是被一圈青灰色的城墻給“兜”起來的。她爹說過,他十二歲那會兒,城墻高得能擋住炮彈。
南門叫皋蘭門,城樓上還雕著牡丹花。
西門是安定門,城垛子排得整整齊齊,像牙齒一樣。
北門正對著黃河,冬天河面結了冰,老百姓推著羊皮筏子就從城根兒底下過去了。
那時候的城墻,不光是用來打仗的,更是蘭州人過日子的地方。夏天天熱,一家人搬個涼席就到城墻上乘涼,從黃河上吹來的風,比風扇都管用。秋天收了玉米,孩子們就在寬敞的城墻上曬糧食,也不怕麻雀來偷吃。
到了冬天臘月里下大雪,城墻根兒底下就成了天然的溜冰場,孩子們能從東城門一直滑到西城門。
其實,這城墻的“倒霉事”,從抗戰那會兒就開始了。1939年,日本人的飛機來炸蘭州,為了讓城里人跑得快點,就把東南和東北的幾個小城門給拆了。
張阿姨忘不了1952年的冬天,她才五歲。她爹帶她去看新鮮,工人們為了修黃河鐵橋,正用炸藥炸一段城墻。“轟隆”一聲巨響,青磚都炸成了碎渣子,她爹抱著她趕緊往后躲,嘴里不停地說:“造孽啊,這墻比我還大二十歲呢”。
誰也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
更讓人心疼的是1966年前后,有些年輕人拿著鐵錘子,把城磚上雕著的花給砸了,說是“封建余毒”。張阿姨親眼看見,有人用炸藥把北門的角樓給崩了,那塊刷著紅漆寫著“玄武”兩個字的匾額,一下子摔在地上,裂成了好幾塊。
后來聽說,那幾塊爛木板,被附近的農民撿回去,當了豬圈的門。
到了七十年代,蘭州的城墻就沒個完整的樣了。西邊的城墻拆了,修成了現在的環城西路;南邊城墻的磚,拿去鋪了白銀路的路邊。就連最有名的“黃河第一橋”邊上,也只剩下幾段破墻在風里站著。
李工程師摸著一張老照片,照片是1955年拍的,那時的城墻還完整地包著蘭州城,城樓上還飄著紅旗。他說:“那時候總覺得,拆了城墻,蘭州就能長得更快??涩F在再看,樓是高了,路也寬了,可總覺得少了點啥……”
如今的蘭州,城墻只剩下幾處像“傷疤”一樣的地方了。
廣武門那兒,還有二十多米長的青磚墻歪歪扭扭地立著,磚頭上還能模模糊糊看見“蘭州府造”幾個字。
白塔山腳下,王保保城的土墻遺址藏在荒草里,元朝的土層和明朝的磚層壓在一起,像一本被翻亂了的舊書。
蘭州市博物館里,有一塊修復好的“蘭州城磚”安安靜靜躺著,磚上“萬歷三十年”的字,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家老頭子活著的時候總說,蘭州的魂兒,在城墻上?!睆埵缣m阿姨現在成了社區的文史志愿者,經常帶著小孫子去廣武門看那段殘墻。她給孫子講:“這墻不是石頭和磚,是咱蘭州人的骨頭?!彼钢鴫Ω豢美匣睒湔f:“你看這樹,根都扎在墻縫里,風刮不倒,雨也沖不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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