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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陳先生,是在那年秋天拆老房子的時候。
那堵西墻根的青磚墻,少說也有百十年了,磚縫里長著厚厚的苔蘚,用撬棍一撬,墻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暗褐色的土坯。我爹撬開第三塊磚時,“撲棱”一聲掉下來個油紙包,巴掌大小,用細麻繩捆著,繩結都霉爛了,一碰就斷。
“啥玩意兒?”我湊過去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半塊發黑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寫著“陳敬之”三個字,邊角磨得圓滑,像是被人摸了無數遍。木牌下面還壓著一綹干枯的黑發,纏著幾根暗紅的絲線。
我爹臉色一下子變了,手里的木牌“當啷”掉在地上:“是……是陳先生的牌位?”
老輩人說,我們家這老宅,以前是民國時一個姓陳的教書先生住的。陳先生是個秀才,抗戰時給游擊隊送過信,后來不知怎么就吊死在西廂房的房梁上,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半首沒寫完的詩。那時候我爺爺剛搬來,聽鄰居說,陳先生死得冤,咽氣前還喊著“冤枉”,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得能掉出來。
“趕緊扔了!這東西邪性!”我爹撿起木牌想往外扔,手卻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燙了似的,木牌又掉回了磚縫里。他揉著手指,嘟囔著:“咋回事,手麻了。”
我那時候剛從城里讀完職高回來,不信這些鬼神之說,覺得老爹是年紀大了犯糊涂。我撿起木牌,隨手揣進了兜里:“爹,封建迷信,這就是塊破木頭,回頭我扔垃圾堆里去。”
那天下午拆墻,我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像是有人盯著。扭頭看,空蕩蕩的院子里只有風吹過落葉的聲音。到了晚上,怪事就來了。
我睡覺有個習慣,喜歡把手機放在枕邊。半夜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個打開的備忘錄,里面多了一行字:“三更雨,洗硯池,墨未干。”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為是自己夢游寫的,沒在意。可第二天早上,我爹在院子里劈柴,突然哎喲一聲,斧頭差點砍到腳上。他捂著手腕,說剛才好像有人在他耳邊念詩,念的就是“三更雨,洗硯池”,害得他手一軟。
“肯定是你昨晚沒睡好,”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有點發毛。晚上睡覺前,我特意把手機鎖了屏,放在抽屜里。
可到了后半夜,我被一陣“沙沙”的寫字聲吵醒了。聲音是從書桌那邊傳來的。我家老屋的書桌是陳先生留下的舊木桌,抽屜拉手都是銅制的,上面刻著纏枝蓮。我借著窗外的月光一看,差點沒嚇暈過去——
書桌上的白紙平攤著,一支我上學時用的鋼筆懸在紙上,筆尖正在一下一下地劃動,寫出一行行工整的小楷!那字跡娟秀有力,根本不是我的字。而我明明記得,鋼筆昨天晚上就放在筆筒里,根本沒拿出來過。
我嚇得縮進被窩,渾身發抖。那寫字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等我鼓起勇氣再看時,鋼筆已經掉在桌上,白紙上寫著:“吾居此宅久矣,汝等拆墻,擾吾清夢。”
“陳……陳先生?”我顫巍巍地開口,聲音都變調了。
沒有回應。屋子里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風聲。我一夜沒睡,熬到天亮,趕緊把這事告訴了我爹。我爹聽完,臉色煞白,抓起那半塊木牌就往外跑,說要去村口的土地廟燒香。
可他剛跑到院門口,突然就站住了,身體猛地一僵,然后慢慢轉過身來。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平時那個憨厚的莊稼漢,而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文氣,甚至有點……傲慢。他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半塊木牌,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面的字,嘴角居然還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爹?你咋了?”我嚇得后退一步。
“吾非汝父,”他開口了,聲音也變了,變得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種老學究的腔調,“吾乃陳敬之。”
我爹被鬼上身了!
接下來的日子,簡直像一場噩夢。我爹完全變了個人。他不再下地干活,整天坐在書桌前,要么對著那半塊木牌發呆,要么就用毛筆在紙上寫字。他寫的都是些古詩,什么“風蕭蕭兮易水寒”,什么“十年生死兩茫茫”,字跡和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還開始挑剔家里的擺設。說八仙桌擺錯了方向,擋了“文氣”;說墻上的年畫太俗,污了他的眼睛;甚至連我娘做的飯菜,他都嫌油膩,非要吃青菜豆腐,說“文人當食素,以養清氣”。
有一次,我娘哭著求他:“他爹,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是你媳婦啊!”
“他”卻放下毛筆,冷冷地瞥了我娘一眼:“婦人之見,安知君子之志?吾乃陳敬之,非爾夫也。”那眼神,陌生得讓我娘當場就暈了過去。
我知道,這是陳先生的鬼魂附在了我爹身上。我去找村里的神婆,神婆說這是“強魂奪舍”,陳先生死得冤,怨氣重,又被我們挖出了牌位,這才借機附身。神婆給了我一道符,讓我貼在我爹床頭,說能暫時鎮住鬼魂。
可那符剛貼上,我爹就像被燙著了一樣,猛地跳起來,一把撕下符紙,扔在地上用腳踩:“爾等凡夫俗子,安敢用此等俗物污吾身?”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樣子猙獰得可怕。
我嚇得不敢再找神婆,只能眼睜睜看著“陳先生”占據著我爹的身體。他甚至開始教我念書,讓我背《論語》《孟子》,說我“朽木不可雕也”,拿著戒尺(那是他從舊書箱里翻出來的)打我的手心。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里我回到了民國時期,看見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我家的書桌前寫詩。他眉頭緊鎖,嘴里念叨著:“國事蜩螗,匹夫有責……然吾心昭昭,天日可鑒……”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幾個穿著軍裝的人闖了進來,說他通匪,要抓他去問話。
男人想反抗,卻被按在地上。他掙扎著喊道:“冤枉!吾乃教書育人,何曾做過壞事?”可沒人聽他的,把他拖了出去。夢里的場景一轉,我看見他被吊在西廂房的房梁上,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還攥著半張紙,上面寫著:“清白……難……”
我猛地驚醒,冷汗濕透了背心。我明白了,陳先生是被冤枉的,他不是壞人,是被人陷害致死的。他心里有怨氣,所以才不肯離開這老宅。
第二天,我鼓起勇氣,走到“陳先生”面前,跪在地上:“陳先生,我知道您死得冤。您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告訴我吧,我幫您完成,求您放過我爹吧!”
“陳先生”抬起頭,看著我,眼神復雜。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吾……吾所求者,非富貴,非權勢,乃一清名耳。當年吾被誣通匪,雖百口莫辯,然吾確未做那等事。吾死后,牌位被棄于墻縫,無人問津,此乃吾之大憾也。”
“那……那您想讓我怎么做?”我趕緊問。
“吾欲求一碑,上書‘清白書生陳敬之之墓’,立于吾葬身之處。若得如此,吾愿離去,不復叨擾。”
我家老宅的西廂房,早在多年前就塌了,據說陳先生就是吊死在那里。我按照“陳先生”的指示,在西廂房的遺址旁挖了挖,果然挖出了一些人骨碎片,還有半枚銅質的眼鏡架。
我請了石匠,刻了一塊石碑,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清白書生陳敬之之墓”。立碑那天,“陳先生”站在旁邊,看著石碑,眼眶里居然滲出了淚水——那是我爹的眼睛,但流下的淚,卻像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石碑立好后,“陳先生”讓我拿來筆墨紙硯,他坐在書桌前,寫下了一首完整的詩:
“風雨寒窗幾十年,青燈黃卷伴書眠。
一朝蒙冤身先死,留得清白在人間。”
寫完最后一個字,他放下筆,身體晃了晃,眼神逐漸變得茫然,然后“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我趕緊把我爹扶到床上。他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后,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只是覺得渾身酸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頓。
我帶他去看了陳先生的墓碑,他摸著石碑,嘆了口氣:“唉,真是委屈了這位先生。”
從那以后,我家再也沒發生過怪事。那半塊木牌,我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陳先生的墓碑前。那張書桌,我也留了下來,只是再也不敢在上面寫東西到太晚。
有時候夜深人靜,我路過書房,好像還能聽見輕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在寫字。我知道,那可能是陳先生又回來了,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帶著怨氣的鬼魂,而是一個終于得以安息的書生,在他熱愛的書桌前,續寫著他未完成的詩。
老房子后來還是拆了,蓋了新房。但我特意留了那堵西墻的墻角,用水泥封了起來。我想,這算是對陳先生的一種紀念吧,紀念那個在亂世中堅守清白,卻最終含冤而死的書生。
至于那塊墓碑,現在還立在我家院子的角落里,上面的字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了,但“清白”二字,卻依然清晰可見,像是一個無聲的警示,提醒著我們,無論何時,都要守住心中的那份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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