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難得君
人家說,有錢的,貸款做什么?沒錢的,信用又有何用?
我從前不大懂這話,只覺得世上的賬,大約都是明明白白記著的。后來才漸漸明白,規則之下,落在不同肩膀上的懲罰,竟是如此懸殊。
富人的一次失信,輕飄飄一句“操作失誤”便遮掩過去;窮人的一次逾期,卻沉甸甸地刻成了“人生污點”。
當懲戒的尺子有了偏頗,尋常人便被這無聲的不公,慢慢扼住了喉嚨。
這世上,還有一種人肉買賣叫做“背債人”。
就如同舊時深宅大院里的勾當,權貴犯了事,便拿出些散碎銀兩,讓街邊走投無路的乞兒去頂替坐牢,甚至頂罪赴死。
如今這“背債”行當,干的也是同樣傷天害理的營生。他們專尋那些日子熬煎、眼前無路的人,拿一筆誘人的“好處費”,哄騙人交出身份,去貸款或擔保。等錢到手,債務連同那污濁的信用記錄,便死死纏住了那個被利用的可憐人。
據說征信系統,已覆蓋了11億多人。
其中大概四分之一,就是所謂的“信用白戶”,他們從未貸過款,也未辦過信用卡,征信記錄干干凈凈,如同一張空白的紙。
這些人多來自偏遠山鄉,對金融之道懵懂無知,正好成了騙子眼中最肥美的獵物。
我在紅寶書上看到過中介的得意留言:“純白戶最好賣,四十五天,七百萬元便能到手。”
他們專挑那些單身或離異的,無牽無掛,不易生事端。更令人心頭發寒的是,那些身患絕癥或意欲輕生者,也被他們視作目標,“反正,也沒什么未來了”,中介如是說。
當信用成了行走于世的“經濟身份證”,這些毫無防備的底層人,便輕易跌入了鋪好的陷阱。一旦這些欺詐披上了合法的外衣,老實人便成了盾牌,替他人擋下信用的千鈞重壓。
信用的傷痕一旦烙下,便如跗骨之蛆。記得新聞里那位母親嗎?丈夫臥病,醫藥費如山,她實在湊不齊,一次逾期,信用便壞了。后來她想在外地租個安身之所,房東一查記錄便冷臉相拒;孩子要進幼兒園,竟也因母親的“污點”而被擋在門外。
這哪里還是什么風險防控?分明是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割在活生生的人身上。
更有那些進城謀生的農民工,被花言巧語誘入網貸的泥潭,一旦還不上,征信便有了污點。
找不到活計,無處可住,只能蜷縮在橋洞底下,城市的萬家燈火照不進他們冰冷的棲身之處。
一次失信,竟足以背負一生,讓人一輩子在“信用不良”的惡名下喘息掙扎。
征信原本是為讓交易更順遂,降低彼此的不安。可如今,它已經被徹底玩壞了,在人與人之間,在階層與階層之間,劃開了難以逾越的深壑。
這裂縫中的深淵,映照著我們這個時代的某種荒涼。
當規則不再是公正的準繩,當信用成了可以隨意買賣、轉嫁的商品,甚至成為壓垮脊梁的沉重負擔,那么對底層而言,每一次喘息都變得舉步維艱。
那被利用的“純白戶”,那因丈夫醫藥費而逾期的母親,那蜷縮在橋洞下的民工,他們無聲的墜落,是對“規則”二字最沉痛的叩問。
有人說,在命運的重壓下,低頭只能看見腳下深淵的黑暗。可也有人說,縱然身處絕境,也不該輕易屈膝。
一個人的無畏,或許并非能擊碎磐石,而是在磐石的重壓下,依然記得挺直脖頸,尋找頭頂哪怕一絲微弱的光。
這光,并非來自高處的施舍,而是源于對不公的清醒凝視,源于無數個不肯在深淵中閉上的眼睛。
信用的重量,不該是懸在底層頭頂的利劍;規則的溫度,應能融化所有人心頭的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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