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賓介紹：

意娜，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民族文學(xué)研究所藏族文字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我今天想要來跟大家分享我們跟龍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我起了一個標題叫作“有跡可循、無處不在”。

龍不是一個自然界能找到依據(jù)的動物。可能有人說，它可能是上古存在過的某種動物，但是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在宋元時期，有一本古籍叫作《爾雅翼》，它在里面描述了龍的樣子，說龍長著鹿一樣的腳和駝一樣的頭。還有傳言說它的眼睛像鬼或兔子的眼睛；龍的項像蛇，龍的肚子像蛟龍，腹似蜃，鱗像鯉魚，爪子像鷹，掌像虎，耳朵像牛。這些都是后世的各種演繹。因此，雖然說我們還找不到它作為某一種動物存在的證據(jù)，但是人們已經(jīng)為龍描繪出九種動物的形態(tài)了。所以我們說雖然龍不存在，但是它是有跡可循的。

龍文化也是如此，有跡可循，無所不在。當我們說到龍的時候，大家第一個反應(yīng)當然就是它的霸氣，讓我們想到了帝王、神仙。所以其實在傳統(tǒng)文化里，我們會形容皇帝是真龍?zhí)熳?，他的身體是龍體，他穿的衣服是龍袍，他坐的凳子是龍椅，他的帽子上也有龍，他的所有的象征物，上面一定要有龍紋龍飾。從開天辟地開始，最早在傳說中的盤古就是人首龍身，在新疆出土的伏羲女媧絹畫也是人首龍身的形象。這幾位都是我們的創(chuàng)世之神。其次，龍在我們的神話中還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在上古時期，著名的大神、帝王都是乘著龍往返于天界和人間的。在傳說中，軒轅黃帝升上天界時就是騎著龍上去的。當然民間還有一個傳說，說軒轅黃帝長得像龍，有龍的臉和人的身體。此外在古代傳說中有一位神名叫祝融，他又是火神，又是南方神，又是南海神，他的多重身份在山海經(jīng)有很明確的呈現(xiàn)。他最主要的一個標志就是乘著兩條龍往返于天界和人間的。其實龍在神話里還有功能，比如傳說大禹治水就是因為他也是人首龍身。當然也有一個說法，大禹治水為什么治得好，就是因為有神龍幫助他，參與治水，所以才能把這個水治得好。

說完這些神仙和帝王的事，我們可以來說說我們?nèi)肆恕｝埰鋵嵲谖覀兊奈幕斨幸彩菬o處不在的。最典型的就是，在很多地方我們都能看到龍王廟，龍王廟就是非常典型的展現(xiàn)龍神或龍信仰的一個部分。在老百姓的世界里面，龍的角色其實很明確。我們說龍王管降雨，這對于民間是非常實用的。在傳統(tǒng)的民間神話里，龍王雖然是雨神，但他不光管降雨，雷電這些天氣也歸他管。《西游記》里的龍王還管水域，比如東海龍王、西海龍王，在民間傳說中，江河湖海、水井水池這些大小水域都有龍居住。在民間，龍有兩個功能，第一是雨神，第二是水神。圍繞著這兩個功能，民間產(chǎn)生了非常多的信仰和崇拜。在我們生活中，很多地名中是有“龍”字的。在生活中，隨處可見各種龍泉龍池、龍井龍?zhí)?、龍洞龍丘，這些都是龍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跟我們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還有很多與龍有關(guān)的活動。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龍舞，也是我們俗稱的舞龍。

龍舞與過年聯(lián)系較多。在我們國家的3000多項國家級非遺中，光是龍舞就有43項。龍舞除了視覺上好看，不同龍舞之間的區(qū)別非常多。比如說，龍舞所用的“龍”材質(zhì)很多，奉化的布龍就是用布做成的；長興的百葉龍是用布把龍的鱗片做成荷葉荷花一樣，當龍舞動的時候，就很像荷花開放；易縣的擺字龍舞可以擺成各種吉祥的漢字；瀘州的雨壇彩龍也是布龍，可是他們變換非常形態(tài)，在舞動的時候像一條條彩帶；汕尾的滾地金龍很像廣東的舞龍舞獅，兩個人就能表演。尤其還要說一下蘭溪的斷頭龍舞，它是畬族的一種表演方式，它最大的特點是龍頭和龍身是分開的，只用龍頭和龍珠就能做很好的表演。

除了布還有其他的材質(zhì)，比如說湛江龍舞，龍的身體是由人組成的，從而連接成一個龍的身體；浙江浦江的板凳龍舞是用板凳組成龍的身體；還有浙江開化的香火草龍也很有意思，老百姓把香插在龍上面，等到晚上舞龍的時候把香都點燃，星星點點的，這樣的一個很漂亮的龍舞起來，看上去非常熱鬧，也代表了當?shù)厝朔浅Ｃ篮玫淖Ｔ浮?/p>

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舞龍，在漢族地區(qū)比較多，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也有流傳。紅山文化當中就有很有名的玉豬龍。在中國諸多的少數(shù)民族中，在古代歷史的早期也有了對龍的崇拜。苗繡當中的龍紋也很有意思。苗族沒有文字，通過刺繡來記錄歷史和傳說。苗族主要聚居在山區(qū)和水邊，所以他們信仰當中的龍，有水龍也有山龍，而且苗繡里面，我們看到的并不是一個典型的龍紋?，F(xiàn)在我們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苗繡里至少有接近100種各種不同的龍。他們的龍很有意思，由兩種動物組成的，但是這兩種動物不是固定的。所以我們能看到各種動物，蛇、虎等相關(guān)的動物來組成龍，甚至還有蚯蚓，甚至還有植物，比如說花、葉子都可以組成龍的部分。所以每一個苗族的分支或者是部落繡出來的龍都特別不一樣，展現(xiàn)了他們每個人自己獨特的或者說是豐富的想象力。西藏地區(qū)托林寺壁畫中的龍人呈現(xiàn)出人首龍身的形象。在藏族地區(qū)的壁畫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龍人、龍女或者起著神圣作用的或表現(xiàn)出供養(yǎng)身份的形象。

所以，在民間對龍的信仰是很實用的。在中國各地，我們對于龍的訴求不一樣，可能比較干旱的地方，祭拜龍是為了祈求降水；特別濕潤的地區(qū)，可能是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那還有一些地方祭拜龍是為了攘災(zāi)避禍；還有一些地方是為祈愿健康去除疾病，大家的訴求都不一樣。所以當我們說到龍的信仰時，其實我們是雜糅了龍、龍神、龍王、海神、海龍王等等各種復(fù)雜的角色。直接跟生產(chǎn)生活相關(guān)聯(lián)的，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農(nóng)業(yè)地區(qū)和漁業(yè)地區(qū)，龍神會有比較明確的職責(zé)和規(guī)則。大家祭拜龍，盡管訴求非常多，但其實歸根到底都很簡單，就是大家對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

龍，居于廟堂之高、處于江湖之遠、游于天地之間。所以我們和龍的關(guān)系是有跡可循、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