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伊朗和以色列為期12天的交戰,又是一仗打出了“三贏”——以色列、伊朗、美國都堅持說自己“又贏了”。
其實呢,誰都清楚的很,以色列和伊朗誰都沒能真正“贏”。雙方都損失慘重。
但換個角度,你可以說,伊朗確實也狠狠的報復了以色列。尤其是最后那段時間,大白天就給以色列刷導彈,什么市政府、CBD商務區、高端社區、醫院,哪里人多房子貴就炸哪里。搞得以色列全民陷入巨大恐慌,導致內塔尼亞胡政府面臨巨大壓力,不得不主動謀求停戰。
所以,這么看,伊朗或許也能說它贏了。但“贏”的代價則是,20多個高級指揮官和至少9位核專家被炸死,制空權喪失,核基地、軍用飛機、雷達站等國防設施嚴重受損。
當然,你也可以說,印度都贏麻了,伊朗為什么不能贏?
只是,這仗打還打出了一種比印度要尷尬多了的國際地緣生態。
你看,就在以色列決定在德黑蘭動手的那個夜晚,整個什葉派世界居然鴉雀無聲:胡塞靜默,真主黨避嫌,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組織正忙著跟美軍談和解。
沙特倒是來了句“伊斯蘭世界團結一致支持兄弟般的伊朗”,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直到仗都快打完了,胡塞武裝這才放了幾句狠話,說要重啟襲擊美國船艦。言罷,朝著美軍航母發了4架無人機。
另外還有,以色列為什么這次能想炸哪就炸哪兒,想炸誰就炸誰?
這就離不開敘利亞的政權更迭了。
咱們看地圖,以色列和伊朗互不相鄰,之間隔著1800多公里。
之前以色列和伊朗都是主要靠中程導彈對打的。但這次不一樣了,伊朗還是老模式,以色列則主要用了空射彈道導彈——靠F-15、F-16、F-35等戰機長途奔襲過去投彈,精準性和機動性都在伊朗之上。
從路線上看,以色列的戰機要飛越敘利亞,約旦,伊拉克三個阿拉伯國家領空才能抵達伊朗,期間還要在“朱大帥”主政的敘利亞領空上進行空中加油。
這放在之前敘利亞阿薩德政府時代,幾乎屬于以軍想都不會想的操作。
伊朗,為何淪為了孤家寡人?
其實,如果咱們把時間線拉長就會發現,從古至今,伊朗和周邊的“穆斯林兄弟”,不是仇敵就是對手,幾乎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哪怕是暫時結成的同盟,也大都是塑料兄弟情,很難經受住考驗。
典型的就看去年底敘利亞的政權更迭。
咱們可以參考2024年12月20日,在克里姆林宮的年度記者會上,NBC(全美廣播公司) 記者基爾·西蒙斯就敘利亞局勢變化回答提問時,普京總統的回答:
如果說以前我們的伊朗朋友要求我們幫助他們把部隊開進敘利亞,那么現在他們要求我們把部隊撤出敘利亞...我們幫助了至少4000 名伊朗戰士從赫梅米姆基地撤回德黑蘭。一些所謂的親伊朗部隊也不戰而撤,他們有的去了黎巴嫩,有的去了伊拉克...
現實情況,大概率也亦是如此。
2024年12月8日,朱大帥的人馬開進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后的第一時間,反政府武裝就沖進了伊朗大使館,結果卻撲了個空——所有的伊朗人早已提前開溜,關鍵設備和資料,均已被帶走或者就地銷毀。
你看,這才有了半年多之后,向以色列敞開懷抱的敘利亞領空。
凡事皆有因果。
至于伊朗在中東為何顯得如此另類,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地聯想到,這主要就是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的舊日積怨所致。
從歷史上看,波斯人和阿拉伯人,雖然主流信仰都是伊斯蘭教,但卻素來不合,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長期互相仇視。
千年以來,中東地區一直流傳著這么個諺語:
伊朗(波斯)版本:寧愿相信沙漠里的毒蛇,也不能相信阿拉伯人的花言巧語;
阿拉伯版本:在沙漠里同時碰到蛇和波斯人,一定要先打死波斯人!
當然,上述中東諺語,不但表達著阿拉伯和波斯兩個西亞主體民族之間的仇怨,更代表著伊斯蘭教兩大派別——什葉派和遜尼派的尖銳對峙。
對了,這里有必要多說一句。
目前流行一種說法是,伊朗的困境源于“阿塞拜疆教士團”小族凌大國的民族矛盾。
實際上,放眼全球,像咱們這種把“民族”直接寫入身份信息和各種表格里面的,其實并不多見。也就是前蘇聯的一些地區,以及越南還有類似的情況。
那么,再看伊朗。
從愷加王朝起(巴列維王朝之前的伊朗政權),受近代民族國家理念的影響,伊朗就一直在強化“波斯民族主義”,把操波斯語的人都定義為“波斯人”,并教育他們為波斯輝煌燦爛的歷史文化而自豪。
幾百年下來,伊朗的這種“波斯文化認同”,其實做的還是很可以的,伊朗的國內問題主要集中在國民利益分配上,而非民族矛盾。
不過,雖然伊朗存在“阿塞拜疆教士團”有點夸張,但伊朗確實存在“教士集團”。
再具體點說,這個“教士集團”,不是“阿塞拜疆教士團”,而是“什葉派教士集團”。
正如前面說得那樣,在中東,什葉派和遜尼派,已經斗了上千年。
公元632年,先知默罕默德去世的時候,沒來得及留下遺囑。
阿拉伯帝國為爭奪“哈里發”頭銜(意為真主使者的繼承者,既是宗教領袖,又掌握世俗行政政權),裂成了兩個派系。
公元657年,雙方仇恨達到頂點,阿拉伯帝國爆發內戰,遜尼派最終掌權帝國。什葉派則敗走波斯,他們的首領侯賽因王子還娶了波斯薩珊王朝的末代沙阿(波斯語,即君主)葉茲底格德三世的公主,在伊朗高原開枝散葉...
這讓波斯人在教義上、精神上、道義上都找到了世世代代反對遜尼派的理由。
所以你看,古代的波斯統治層就已不是“純血波斯人”了,還帶著阿拉伯血統。
甚至從中咱們也能品出來,中東伊斯蘭圈子里的教派紛爭,比民族矛盾更加敏感。
畢竟,伊斯蘭教,它可不僅是一門宗教,還自帶社會治理和政治軍事功能。
千年來,什葉派和遜尼派互相視為異端,都稱對方是要下“火獄叛教者”,打對方都叫“圣戰”,戰死后能被真主安排去天堂享福(具體有啥,大家應該都懂的)。
你看,早前兩伊戰爭的一大仇恨點就是當年薩達姆代表的遜尼派伊拉克政府和伊朗主導什葉派國家的互相討伐。
還有最近這些年,沙特和它支持的也門政府軍,屬遜尼派;也門胡塞武裝和其背后的大哥伊朗,則是在輸出“什葉派伊斯蘭革命”。
打到現在,據很多外媒統計,雙方死傷已經接近百萬...
所以你再看,這次伊朗遇襲后,沙特那句輕飄飄的“伊斯蘭世界團結一致支持兄弟般的伊朗”...真不保證這句話是沙特看著走高的油價,“含笑譴責”的。
另外更麻煩的是,什葉派和遜尼派下面,還有著數都數不過來的子派系。
這些子派系之間,也存在著不少矛盾,甚至有時候同樣會互視為“異端”。
這就讓人感到奇怪了。
放眼中東,按照人口多寡來看,遜尼派有著明顯優勢。這種情形下,什葉派不更應該好好抱團嗎?
但即便是什葉派內部,居然還存在一個鄙視鏈。
就看敘利亞的穆斯林人口,遜尼派占了八成(約占全國人口的68%,敘利亞還有14%的基督徒);什葉派是少數群體。
但這幫什葉派卻屬于一個非常小眾甚至曾經長期不被獲得承認的派系——阿拉維派。
阿拉維派不封齋,不行割禮、不朝圣,并嚴格執行一夫一妻制,非常的世俗開放。
這導致,在保守的什葉派教士集團們看來,敘利亞的什葉派非常“不清真”。
還有伊朗的鄰國阿塞拜疆,大多數居民信奉伊斯蘭教,其中約85%的穆斯林為什葉派,15%為遜尼派。
但因為經歷過蘇聯時代的改造和熏陶,阿塞拜疆的穆斯林也相當的開放和世俗化,同樣被什葉派保守集團認為非常“不清真”。
再加上兩國的邊界爭端,以及對伊朗輸出“伊斯蘭革命”的警惕,同樣主流信仰什葉派的阿塞拜疆,跟伊朗的關系也一直不怎么樣。
那么,咱們再往東,看伊朗的中亞-南亞鄰居——阿富汗和巴基斯坦。
阿富汗的主體民族是普什圖人和塔吉克人,遜尼派。從古代起,雙方的關系就很緊張。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伊朗和阿富汗關系最好的時期,恰恰是美國扶持阿富汗的20年。
還有巴基斯坦。其主體民族是旁遮普人和普什圖人,遜尼派。他們的俾路支地區長期活躍的反巴分裂分子,老巢就在伊朗境內。
而伊朗那邊,反伊分裂分子的老巢則正好設在巴基斯坦境內。
為了這事兒,去年雙方還發生過一段時間的軍事沖突。
所以,伊朗和巴基斯坦的關系談不上長期緊張,但也從來也不是什么盟友。巴基斯坦更是從未承諾過什么給要伊朗核保護。
總之,伊朗把外交搞成這樣,還是挺耐人尋味的。
畢竟,按照咱們中國人的思維,伊朗似乎更應該默默的韜光養晦謀發展,而非如此高調的輸出“伊斯蘭革命”。
但換個角度你再品品,教士集團要想鞏固政權,就必須加強宗教的神圣性、重要性。最佳辦法,自然就是發動“圣戰”了…
于是我們看到,政教合一后的伊朗開始熱心于建立“什葉派新月帶”,高舉起“什葉派伊斯蘭教復興中東地區”的大旗。
正因如此,伊朗統治階層必須與以色列為敵,口頭上高調反美,否則自己的存在意義會被顯著削弱。
這個邏輯和美國必須樹立俄熊這個敵人以維持北約存在,也是差不多操作,即便俄羅斯曾經一度想妥協都不行。
當然,這并不影響美國和俄羅斯一樣,主流都信上帝。
更何況,俄羅斯和烏克蘭不僅主流都信上帝,還均屬于東正教教派和同宗同源的東斯拉夫民族呢,也不影響他們玩命往死里打。
說了這么多,最后還是總結一句話。
或許是伊朗缺乏某種執政的安全感,導致它總要主動跑去外面找敵人。結果卻是,用了一種近乎悲劇性的方式,一步步的進行著自我削弱、自我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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