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朝鮮之前,我對這個國家的想象,止步于神秘、封閉、刻板。可當我踏上平壤的土地,呼吸著帶著大同江水汽的空氣,真正接觸了那里的普通人,尤其是親眼目睹、親耳聽聞了朝鮮年輕人的婚戀方式后,我那套自以為“現代”“開放”的婚戀觀,就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碎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震驚、羞愧、以及…莫名敬意的復雜情緒。原來,在“保守”的外殼下,藏著一種我們早已丟失的、關于愛情和婚姻的“狠勁”。
街頭“奇觀”:談個戀愛,像在搞“地下工作”?
平壤的街道干凈整潔,行人步履匆匆。很快,我就發現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那些年輕的情侶們。他們并肩而行,中間卻隔著一條“楚河漢界”,目測至少半米!別說摟摟抱抱了,連牽個小手都跟搞“特工接頭”似的:眼神先快速掃視四周,確定“安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交接”,下一秒立馬分開,各自臉上飛起可疑的紅暈,還要故作鎮定。
“這…也太夸張了吧?”我忍不住問我的朝鮮導游,樸英玉(化名),一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姑娘。
英玉有點不好意思,壓低聲音:“哥,在我們這兒,公眾場合太親密…影響不好。會被看作輕浮,對姑娘名聲尤其不好。家里長輩知道了要說的。” 她指著公園長椅上幾對規規矩矩坐著聊天的情侶,“你看,這樣才是常態。約會嘛,聊聊天,散散步,看看風景,到點就各回各家。”
在凱旋青年公園,我目睹了更“經典”的一幕: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孩,手里死死攥著一瓶看起來就很甜的草莓味汽水,在離女孩幾步遠的地方,像上了發條一樣來回踱步,緊張得額頭冒汗。女孩呢,低著頭,腳尖在地上畫著無形的圈,偶爾偷瞄一眼男孩,嘴角藏著笑。終于,男孩仿佛下定了奔赴戰場的決心,一個箭步上前,把汽水“啪”地塞進女孩手里,然后觸電般彈開,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女孩接過汽水,頭快埋到胸口了,但那紅透的耳根和怎么也壓不下去的嘴角,泄露了滿心的歡喜。夕陽的金光灑在他們身上,這畫面,純真得像老電影,卻讓我這個看慣了街頭擁吻的現代人,心里莫名地一酸。
“婚前同居?那等于宣判‘社會性死亡’!”——英玉的驚駭與姐姐的“鐵律”
混熟了,話題也大膽起來。一次閑聊,我半開玩笑地問英玉:“英玉啊,你和男朋友感情好,有沒有想過…嗯…結婚前先搬到一起住段日子?試試合不合適?”
話音剛落,英玉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恐怖、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聲音都拔高了:“哥!你…你怎么能這么想?!絕對!絕對絕對不行!!”
她的反應不是害羞,是真真切切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她連連擺手,語速快得像爆豆子:“在我們這兒,婚前同居?那是想都不能想!提都不能提的!那是…那是要命的事啊!”
“有這么嚴重?” 我被她嚇到了。
“比你想的嚴重一百倍!” 英玉斬釘截鐵,神情無比嚴肅,“一個姑娘的清白和名聲,是命根子!比命還重要!要是哪個姑娘在結婚前就跟男方住一起了,被知道了,她這輩子就完了!” 她語氣沉重,“走到哪里都會被戳脊骨,罵‘不檢點’‘不要臉’,工作可能都沒了!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整個家族,都會跟著抬不起頭!在親戚鄰居面前永遠矮一截!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人!這門婚事肯定黃!男方家也丟盡臉面!整個社會,對這種行為是零容忍,是徹底封殺的!這可不是觀念不同,這是觸碰了絕對不能碰的紅線!”
為了讓我徹底明白,英玉講了她親姐姐的故事,堪稱“規矩教科書”。
“我姐和姐夫,談了三年戀愛。” 英玉說,“三年!整整三年!姐夫每次來我家,都只待在客廳!和我爸媽聊天,或者和我姐在客廳說話。想進我姐房間?門兒都沒有!連陽臺都不許他們單獨待!每次約會完,姐夫送我姐,只能送到我家樓下那個路口,看著我姐走進單元門,他就得立刻轉身走!婚前想進我家門?除非是正式拜訪,還得我爸媽都在場!單獨進門?想都別想!這是鐵律!是對姑娘家最起碼的尊重,也是對自己和未來婚姻的負責!我姐自己也認同得很。”
顛覆認知!不要彩禮?女方還得“倒貼”巨資嫁妝?!
當聊到結婚的物質條件,我的認知再次被按在地上摩擦。
“英玉,你們結婚,男方家得準備多少彩禮?房子車子有要求嗎?” 我按著國內“行情”試探。
英玉一臉茫然:“彩禮?什么彩禮?” 我費勁解釋了半天“男方給女方家錢/貴重物品作為結婚條件”。
“哦!那個啊!” 她恍然大悟,隨即像聽到了什么笑話,“沒有沒有!我們這兒不興這個!結婚是兩家高高興興結親家,怎么能像談生意一樣要錢呢?太奇怪了!”
然而,更顛覆的炸彈來了——不僅沒有彩禮,女方家還要傾盡全力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我年底要結婚了,” 英玉說起這個,臉上閃著光,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力,“我爸媽,現在最大的心事就是給我置辦嫁妝!” 她開始細數,“全新的、棉花彈得蓬松柔軟的大厚被子,至少兩床!四季穿的衣服,里里外外,從內衣到外套,都得是新的、質量好的!鍋碗瓢盆、暖水瓶、洗臉盆、鏡子…樣樣都得齊全!還有給我未來公婆準備的禮物,比如好料子的衣服或者營養品…零零總總,得裝好幾個大木箱子呢!”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我心里算了一筆賬。在朝鮮,這些全新的、質量好的生活物資,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絕對是一筆巨大的投入,很可能是父母多年的積蓄!“這…全是你家出?男方家啥也不給?” 我再次確認,難以置信。
“是啊!” 英玉點頭,語氣里有種理所當然的驕傲和一絲對父母辛苦的心疼,“這是父母的心意!是他們的臉面!也是想讓女兒在婆家過得好,不受輕視。這些嫁妝,不是錢,是爹媽的心血,是他們無聲的愛和祝福。看著他們一件件準備,比給自己買東西還上心,我心里…” 她頓了頓,眼圈有點紅,“又暖,又覺得責任重。我得好好過日子,才對得起他們這份心。”
“跟了他,窮富都認!”——鄰居大嬸的“硬核”婚姻觀
對于婚后的生活,英玉沒有太多浪漫幻想,展現出的是一種樸素的堅韌。她給我講了鄰居金大嬸的故事,堪稱“硬核”婚姻代言人。
金大嬸五十多歲,丈夫是個普通礦工,收入不高,家里日子過得緊巴巴。但金大嬸是條“硬漢子”。“我從來沒聽大嬸抱怨過叔叔一句‘沒用’‘賺得少’,” 英玉語氣里充滿敬佩,“相反,她特別能干,把家收拾得干干凈凈,還在樓后空地開墾了一小片菜園,養了幾只雞,補貼家用。精打細算,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有一次,英玉忍不住問:“大嬸,日子這么緊,您就沒點怨言?” 金大嬸當時正麻利地剁著喂雞的菜葉,聽了這話,停下刀,擦擦汗,爽朗地笑了:“傻姑娘,怨啥?當年選了他,就是看中他老實本分,心眼好,顧家!錢多錢少,能咋地?人好,比啥都強!兩口子一條心,黃土也能變成金!你看我這小菜園,綠油油的,雞也下蛋,不挺好?知足!樂呵!”
“在朝鮮,像金大嬸這樣的女性太多了。” 英玉感慨,“結了婚,就是一家人,是綁在一起的命運。‘離婚’?那是天大的事,不到萬不得已(比如動手打人、在外面亂搞),絕不會提。選定了這個人,就認了這條道,一起使勁兒往前走。嫌貧愛富?那當初就別選!選了,就得扛起來,把日子過好,這才是本事,才是正經。” 這份近乎“認死理”的安守和韌性,透著一股讓人動容的“狠”勁。
刺痛與反思:那一記來自“純真”的響亮耳光!
在羊角島酒店,電視里播放著一部朝鮮老電影的愛情片段:扎著麻花辮的姑娘在油菜花田里奔跑,小伙子在后面追。姑娘害羞地捂著臉,小伙子追著追著停下,茫然撓頭。姑娘躲在大樹后,偷偷看他,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 這老套的情節,卻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我這個“現代人”的臉上!
這不就是我們父輩、甚至祖輩的愛情模樣嗎?那種因為喜歡而手足無措的羞澀,那種把“在一起”看得無比神圣的鄭重,那種“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認命與堅韌… 這些在我們追求“自由”“開放”時被嗤之以鼻、甚至被批判為“封建糟粕”的東西,此刻在朝鮮的土地上,卻以一種近乎倔強的姿態存活著,并且,似乎運轉得… 很有尊嚴?
看看我們的世界:認識三天就能上床叫“開放”,同居試婚是“常態”,彩禮談不攏一拍兩散是“現實”,一言不合就離婚是“及時止損”… 自由嗎?自由。便捷嗎?便捷。可為什么,看著英玉描述她未婚夫“只敢在過馬路時拉一下袖子”時那羞澀又幸福的臉,看著金大嬸在菜園里滿足勞作的背影,我心里會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和…羞愧?
我們是不是在“自由”的狂歡中,把一些更本質、更貴重的東西,像垃圾一樣丟掉了?
我們把身體的親密變得太廉價,是否也讓情感的親密失去了深度?
我們把婚姻的門檻拆得七零八落,是否也讓它失去了應有的重量和神圣感?
我們把個人的感受和利益無限放大,是否也碾碎了關乎家庭、責任甚至社群的那份共同擔當?
我們把“保守”釘在恥辱柱上,是否也親手撕碎了守護個人尊嚴(尤其是女性)和婚姻體面的最后一道屏障?
頓悟:原來“保守”的她們,才是掌控命運的“狠角色”!
離開朝鮮的前夜,英玉送我到火車站。站臺燈光昏黃,她眼神清澈而堅定。聊起她的未婚夫,她臉上有光。
“我們認識快兩年了,” 她輕聲說,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力量,“最親密的接觸,就是那次過馬路,車太多,他情急之下,輕輕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提醒我小心。就那一下,他事后還跟我道歉了很久,說‘對不起,冒犯了’。”
看著我復雜的表情,她笑了,笑容里有種超越年齡的通透:“哥,你可能覺得我們太古板,太不‘自由’。但你知道嗎?正是這些‘規矩’和‘距離’,讓我覺得特別安心,特別有底氣。他用最大的克制在保護我的名聲,也在為我們未來的婚姻鋪一條干干凈凈的路。我不要什么轟轟烈烈的‘試婚’,我要的,是結婚那天,我能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走進新生活,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和尊重。這份婚前守護好的清白和名聲,就是我的鎧甲,是我在婆家立足的底氣,也是未來無論遇到什么風雨,我和他都能一起扛過去的根基。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自由’——免于被流言蜚語傷害的自由,被丈夫和婆家真心尊重的自由,以及守護自己婚姻神圣性的自由?”
火車汽笛長鳴,碾碎了站臺的寂靜。我望著英玉在光影中揮手告別的身影,那么瘦小,卻又那么有力量。腦海里閃回著街頭情侶間那“半米鴻溝”,遞汽水男孩通紅的臉,姐姐婚前緊閉的房門,金大嬸菜園里爽朗的笑,還有英玉那句“清白名聲是我的鎧甲”…
醍醐灌頂!
原來,朝鮮這些婚前“守身如玉”、不要彩禮、甚至“倒貼”嫁妝的姑娘們,根本不是什么被舊思想束縛的“可憐蟲”!她們是一群深諳生存智慧的“狠角色”!
她們用一種看似極端“保守”甚至“自虐”的策略(嚴守規矩、拒絕婚前親密、自帶嫁妝),主動為自己贏得了在婚姻和社群中最核心的資產:無可指摘的名聲(尊嚴)和發自內心的敬重。
這份婚前小心翼翼守護的距離,是她們為自己未來人生談判積累的最強籌碼。
這份主動付出的嫁妝,不是“倒貼”,而是向婆家展示能力和誠意的投資,是換取平等地位和善待的敲門磚。
這份對婚后生活的安守和韌性,更是一種掌控命運的大智慧——既然選擇了,就傾盡全力經營好,把主動權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怨天尤人。
她們沒有沉溺于“戀愛自由”的虛幻快感,而是清醒地知道:在她們所處的現實規則下,婚前身體的“保守”和清白,是換取婚后長久尊嚴、安穩甚至某種程度“自由”的最硬通貨! 她們在用一種我們難以理解的“狠勁”,在既定的規則框架內,為自己搏一個盡可能好的未來。
回國的飛機沖上云霄,舷窗外云海翻騰。我的心卻像被那朝鮮的風吹過,激蕩難平。英玉、金大嬸、街頭那些羞澀情侶的身影,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這趟朝鮮之行,像給我上了一堂極其昂貴又無比真實的“婚戀經濟學”課。它殘酷地揭示了:婚戀,從來不只是風花雪月,它更是一場基于現實規則(無論你是否認同)的資源交換和生存博弈。
朝鮮姑娘們用她們的方式,精準地計算著投入(嚴守規矩、付出嫁妝、婚后堅韌)與產出(清白名聲、婆家敬重、婚姻穩定、社群認可),并在這個特殊的“市場”里,努力將自己的“價值”最大化。她們的“保守”,并非愚昧,而是一種在有限條件下,為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而選擇的、極其務實甚至堪稱“精明”的生存策略!
反觀我們,在擁有了更多選擇權和自由度的同時,是否也陷入了另一種迷茫?我們是否過度放大了即時滿足(身體的親密、試婚的自由),而輕視甚至放棄了那些能帶來長久安穩和深層尊重的“硬資產”(如個人名聲的極致維護、對婚姻神圣性的共同敬畏、以及風雨同舟的契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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