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最兇的那場戲,張小斐蜷在馬路中央,泥水浸透她的白襯衫。幾小時前她還是手握百萬流量的“正義判官”,此刻卻像被掏空的麻袋。手機在積水里閃爍,彈窗不斷跳出“葉攀吃人血饅頭”的熱搜詞條——那是她自己親手點燃的火把,如今正灼燒她的掌心。陳思誠監制的《惡意》從來不是一部懸疑片,它是插進信息時代心臟的一把鈍刀,旋轉著剜出我們集體喂養的怪物:當濱江三院兩個女孩墜落的瞬間,互聯網祭壇上的香火便已燃起,而每個轉發按鈕都是插進犧牲品肋骨的簽筒。
真相?沒人在乎真相。人們只在乎抗癌少女靜靜的白床單夠不夠圣潔,只在乎護士李悅指間夾著的香煙夠不夠墮落。梅婷飾演的尤茜在停尸房撫摸女兒額頭時,手指抖得像風中的蛛絲。可當有人拍下她與醫生的爭執,截去“放棄治療同意書”的前因后果,三十萬條“殺人母親”的詛咒便淹沒了她的哭聲。這和去年那個跳江的外賣小哥何其相似——人們對著監控片段狂歡,把愛情肢解成轉賬記錄,將活生生的人壓扁成熱搜里“戀愛腦”和“撈女”的標簽。葉攀的攝像機原本對準的是醫院違規操作,最終卻拍下了更荒誕的圖景:打著補光燈的主播們蹲在警戒線外直播,背景音里夾雜著“家人們點紅心揭黑幕”的嘶吼。真相被架上流水線,肢解、重組、裹上面包糠,炸成金燦燦的流量炸雞塊。
最刺骨的冷來自那些“無罪之惡”。那個把李悅抽煙照P上魔鬼角的營銷號小編,下班后會給流浪貓買火腿腸;轉發“靜靜是被害死”長文的程序員,剛給山區孩子捐過款;就連操縱輿情的MCN老板老蕭,手機屏保還是女兒的笑臉。電影用特寫切開這種偽善:當尤茜注冊小號造謠主治醫師時,屏幕藍光映亮她扭曲的臉——受害者的血尚未干涸,她已蘸著血書寫新的罪狀。這讓我想起某位被網暴致死的粉色頭發姑娘,施暴者中有個女孩的微博簡介寫著“溫柔拯救世界”。現實永遠比戲劇更荒誕:去年某造謠大V賬號被封時,百萬粉絲轉移陣地后打出的新旗號竟是“反網暴聯盟”。
靜靜病房窗臺上那盆向日葵,到死都沒等來開花。這個被校園霸凌割碎的女孩,連墜樓都被編排成“為情自殺”的爛俗劇本。護士李悅更像個黑色寓言——她救助過三百二十七個病人,最終被釘死在“蛇蝎美人”的標簽上。當她的名牌被踩進醫院走廊的污水中時,我想起《煥羽》里那盞被丟棄的羽毛燈。異質的光芒注定被鏟除,這是集體暴力心照不宣的法則。葉攀在暴雨中撕碎的采訪本或許是她最后的救贖,可那些紙屑很快被雨水沖進下水道,如同現實中無數被遺忘的懺悔。那個因假報道被開除的記者,如今在夜市擺攤賣炒飯;被污蔑成兇手的醫生,診所玻璃上還留著“殺人犯”的油漆印。
銀幕暗下時,前排姑娘手機亮著“爆!某頂流隱婚”的熱搜。走出影院的人潮涌向奶茶店,討論聲碎片般飄來:“張小斐演技絕了”“梅婷好可憐”。沒有人提起靜靜床頭那本翻爛的《小王子》,也沒人記得李悅墜樓時手里攥著的,其實是給病人買的止痛藥。電影海報上那句話在霓虹燈里忽明忽滅:“本故事純屬虛構,但每個字都淌著現實的鮮血。”當我們在電梯里刷到下一個熱點時,可會想起尤茜撿女兒發卡時抖落的淚?可會在按下轉發鍵前,聽見自己靈魂里硬幣翻轉的脆響?
暴雨終將停歇,熱搜總會更替。但水泥地上那些反光的水洼,每個都盛著摔碎的人性。(本文由娛咖說原創 未經許可 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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