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初,老山前線飄著硝煙混合雨水的味道。32師96團3營7連的戰士們背著行囊,踩著被炮彈翻松的山路,接防那拉口方向的小尖山陣地。這片標記為146號的高地,和兩個月前血戰出名的142高地(李海欣高地)只隔一道山梁。7月12日那場惡戰中,越軍一個加強營猛攻142高地,代理排長李海欣帶著十四名戰士頂住二十倍敵軍,最終以五人犧牲的代價守住了陣地。剛打完這場硬仗的119團撤下休整,七連就這么踩著滿山彈殼上了小尖山。
接防不到二十天,越軍兩次夜襲142高地。9月18日凌晨,三十多個黑影摸到陣地前沿,踩響警戒罐頭的聲響驚動了哨兵。照明彈猛地升空,暴露了貓腰前進的越軍。
對方見行蹤暴露,輕重機槍直接掃射強攻。連長龔平帶三排反沖鋒時,左臂突然一熱,彈片削掉巴掌大的皮肉。他撕開急救包按著傷口繼續指揮,打到天亮才擊退敵人。清點戰場時,陣地前橫著四十二具越軍尸體。
十天后夜襲重演,這次對方沖進了三號哨位戰壕。指導員帶二排頂上去,火箭筒手在十米距離直接開火。這兩仗打完,七連犧牲五人,傷了十二人,但斃傷對方六十九人。
十月初起,炮擊成了最大煎熬。越軍調集重炮群,把小尖山劃進固定炮擊區。官兵們摸準了規律,早晨七點、下午三點,炮彈會準時砸過來。全連改成晝伏夜出:天亮前撤進反斜面的防炮洞,太陽落山再進陣地布防。
新兵王長明頭回挨炮擊時,震落的泥土埋了半截身子,耳朵鼻子都滲出血絲。炮火最猛的11月12日,炊事班送飯路上碰到炮火覆蓋,一鍋米飯混著彈片和血潑在焦樹干上。三個月下來,七連傷亡五十九人,戰壕里常見炸斷的步槍和染血的繃帶。
12月5日清晨,霧氣鎖著那拉口山谷。師炮兵觀察哨的戰士突然放下望遠鏡——146高地頂上竟然飄著暗紅色的旗幟。師長劉玉尊接到報告,直接要通七連指揮所:“龔平,你們陣地插的什么旗?”
連長龔平沖出貓耳洞,望遠鏡里清晰的鐮刀麥穗圖案讓他后背發涼。原來是十五名越軍特工借著黎明前的炮擊空擋,順著摸熟的山溝爬上了主峰。那面挑釁的旗子,離七連陣地不過兩百米距離。
龔平抓著步話機吼道:“主峰被越軍特工隊占了!王翔武帶人上,廖國全扛火箭筒跟著!”實習排長王翔武彎腰鉆出防炮洞,九名戰士跟著沖向山頂。
此時越軍特工藏在石縫里掃射,沖最前的兩個戰士當場倒下?;鸺彩至螄珴L到巖石后,肩膀抵住發燙的發射筒連打五發?;鸺龔椼@進石縫悶響,碎石混著布片噴出來。剩下的特工往山下跑,被兩側機槍封住退路。不到十分鐘,突擊班從巖洞里清出十四具尸體,領口都縫著越軍特工部隊的特殊標識。
打掃戰場時出了意外。王翔武聽見巖洞里有呻吟聲,手電照出個滿臉血的越軍舉著雙手。話機里龔平喊:“別上前!直接處理!”王翔武想抓活口,端槍湊近查看。離洞口三步時,對方突然撲上來抓住他腳踝往洞里拖,腰間手雷嗤嗤冒煙。王翔武猛踹巖壁掙脫,爆炸氣浪把他掀進碎石堆。衛生員后來從他遺體后背取出七塊碎石,軍裝后襟炸成了布條。
奪回陣地才二十分鐘,越軍報復炮彈就砸過來了。官兵剛想把傷員拖進洞,外面已地動山搖。炮火炸到晚上九點停歇,隨后大批越軍蜂擁而上,但146高地上那面旗早被踩進泥里。
三天后換防時,二十三具蓋著雨布的遺體被抬下山,擔架排出老長。連隊文書登記的數字寫著:全連犧牲二十三人,傷殘三十六人,斃敵二百六十名,這組數字讓七連拿到三十二師唯一集體一等功,但也背上了全師最重的傷亡記錄。
2016年清明,頭發花白的壟平(原七連指導員)重回小尖山。當年貓耳洞的位置竄出碗口粗的松樹,“廖國全當年就在這兒端掉特工窩”。他摩挲著松樹對同行人說。
山風吹過齊腰深的飛機草,驚飛的斑鳩撲棱棱掠過國境線。遠處麻栗坡烈士陵園的碑群在太陽下泛白,像那些永遠停在十九歲的年輕生命,靜靜守著南疆的連綿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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