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記趣||中了跑步的“毒”

我向來以為，跑步一事，不過是兩條腿交替前行的勾當，何趣之有？然而自從11年前被友人拉入“標配每天6公里”的跑步團后，竟也漸漸品出些滋味來。

初時，我跑得頗是狼狽。才邁出百步，便氣喘如牛，兩腿灌鉛，胸口火燒火燎。那“標配”二字，在我聽來簡直是催命符。友人卻跑得輕松，回頭看我，笑道：“你這跑法，活像被狗攆的賊。”我欲反駁，卻連氣都喘不勻，只得作罷。

跑過三五日，情形稍有好轉。我開始注意到路旁的景致。晨跑時，常見賣豆漿的小販支起攤子，白氣騰騰；晚跑時，路燈下常有情侶依偎，影子拖得老長。有一回，我跑過一家包子鋪，那香氣勾得我肚里饞蟲大動，竟不知不覺多跑了半公里，也算是“望梅止渴”的現代版了。

跑滿一月，竟生出些“跑者”的傲氣來。買了一套緊身衣褲，對著鏡子照了又照，自覺頗有運動健兒的風采。誰知第一次穿出去跑，就被孩童指指點點：“媽媽快看，那個叔叔穿得跟蜘蛛人似的！”我頓時面紅耳赤，此后那套行頭便壓了箱底。

跑步途中，常遇些奇人異事。有位姓宋的老人，日日準時出現在長沙理工大的運動場，跑得極慢，卻從不間斷。問他年紀，答曰八十有三。我肅然起敬，他卻擺擺手說道：“跑了一輩子，停下來反而要命。”又有一次，見一胖漢氣喘吁吁地跑，后面跟著條哈巴狗，跑得比主人還吃力。細看才知，那狗是被主人拖著跑的，原來狗也不愛跑步。

跑友應該都有雨天跑步的經歷。旁人避之不及，我等“標配”跑者卻視為樂事。雨水打在臉上，涼絲絲的；踩過水洼，水花四濺。有一回跑得興起，竟在雨中唱起歌來，惹得路人側目。事后想來，大約是跑步時腦子進了水。

跑滿半年，體重減了七斤有余，舊褲子都松了一圈。妻子打趣道：“你這跑步，倒是省了買新褲子的錢。”我正得意，她又補了一句：“不過跑鞋已經買第三雙了。”我頓時語塞。

跑步途中，思緒最是活躍。常有些絕妙主意在跑步時冒出，可惜到家就忘得一干二凈。如今跑了11年有余，那“標配每天6公里”早已成了習慣。有時因故不能跑，渾身不自在，活像煙癮發作。友人笑我中了跑步的毒，我反駁道：“總比中別的毒強。”他便無言。

跑步一事，看似單調，實則妙趣橫生。它教會我堅持的可貴，也讓我明白，人生路上，重要的不是跑多快，而是不停下腳步。即便慢如蝸牛，只要方向不錯，終能到達想去的地方。

不過，若有人問我跑步是否快樂，我定會板起臉來：“快樂？那倒未必。但跑完后的痛快，確實千金難買。”說到底，跑步不過是自己與自己較勁的游戲。贏了，暗自歡喜；輸了，明日再戰。如此而已。

跑步這毒，中得蹊蹺。初時如飲苦藥，蹙眉咧嘴；繼而如啜醇醪，漸入佳境；終至如癡如醉，不可自拔。每日不跑，便覺筋骨銹澀，神思昏聵，活似那斷了癮的老煙槍，坐立不安。

這毒最妙處，在于越中越深，反覺身心俱泰。旁人見我風雨無阻地狂奔，皆道是著了魔。我卻暗自竊喜：世間毒物萬千，偏生教我撞上這一味既能瘦腰圍，又能延年壽的奇毒。縱使鞋底磨穿，膝蓋抗議，這毒，我怕是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