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29年初春的贛南。

此時紅四軍正在東固山區休整，毛澤東披著一件打了補丁的灰布棉襖，正與朱德、陳毅圍坐在臨時搭建的指揮部里研究地圖。

"報告！贛西特委曾山前來報到！"

毛澤東抬起頭。他早就聽特委負責人李文林提起過這位曾山同志——出身吉安曾家，一門三杰都是堅定的革命者。

門簾掀開，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進來。他方正的臉龐被山區的陽光曬得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哎呀，久仰大名！"性格豪爽的陳毅第一個站起來，熱情地握住曾山的手，"你們永和曾家一門三杰，真讓人敬佩！"

曾山靦腆地笑了笑："陳書記過獎了。革命浪潮席卷贛西，我們黨一呼百應，廣大工農紛紛揭竿而起。"

毛澤東仔細打量著這位年輕人，注意到他粗糙的手掌上布滿老繭，那是長期從事農活和戰斗的痕跡。

"曾山同志，聽說你在吉安一帶搞得風生水起啊。"

"毛委員過獎了。"曾山謙虛地回答，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卷用油紙包著的地圖，"這是我繪制的贛西南敵我態勢圖，請首長們過目。"

朱德接過地圖展開，三人立刻被圖上精細的標注吸引。不僅有敵軍布防位置，還有各村寨的人口、糧食儲備情況，甚至標注了哪些地主民團可以爭取。

"好！"毛澤東拍案叫絕，"有了這張圖，我們就像多了雙眼睛！曾山同志，你這份禮物太及時了。"

曾山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能為革命出力，是我的榮幸。只是..."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這份地圖是我大哥曾延生生前開始繪制的。"

指揮部里頓時安靜下來。毛澤東敏銳地察覺到曾山情緒的變化，輕聲問道："你大哥他..."

"去年在贛州被捕犧牲了。敵人用盡酷刑，他寧死不屈。就義前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

陳毅猛地一拍桌子："好同志！革命不會忘記這樣的烈士！"

毛澤東沉默片刻，伸手握住曾山的手腕："你家里..."

"我弟弟炳生前年也被害了。現在曾家就剩我一個了。但我向大哥和弟弟保證過，一定會革命到底！"

毛澤東深深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共鳴。革命就是要有這樣的犧牲精神。他用力握了握曾山的手："好同志！從今往后，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那天晚上，毛澤東特意讓炊事班加了一道臘肉炒筍干，與曾山促膝長談至深夜。他們聊農民運動，聊土地革命，聊中國的未來。曾山對農村情況的深入了解讓毛澤東頻頻點頭，而毛澤東高瞻遠矚的革命理論也讓曾山茅塞頓開。

"如柏啊，"毛澤東叫著曾山的原名，"你在地方工作多年，覺得我們最應該抓住什么？"

曾山不假思索地回答："土地！農民最關心的就是土地。"

毛澤東眼睛一亮："英雄所見略同！我們要打土豪、分田地，讓農民真正成為土地的主人！"

這次會面后，曾山被毛澤東的人格魅力和遠見卓識深深折服，而毛澤東也對這個出身革命家庭、意志堅定的年輕人刮目相看。

分別時，毛澤東親自送曾山到村口："如柏同志，革命道路漫長，我們后會有期！"

"一定會的，毛委員！"曾山鄭重地敬了個禮，轉身消失在晨霧中。

02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1934年初。

此時中央蘇區的形勢日益嚴峻，第五次反"圍剿"節節失利。

一月的一個陰冷早晨，曾山作為江西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來到瑞金沙洲壩參加六屆五中全會。會場里人頭攢動，他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午休時分，曾山在食堂堵住了周恩來："周副主席，毛委員怎么沒來參加會議？"

周恩來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曾山同志，這事你就別再問了。"話畢，匆匆離去。

曾山的心沉了下去。散會后，他悄悄向警衛員借了一匹馬，向十公里外的葉坪疾馳而去。

葉坪的一間簡陋農舍里，毛澤東正披著棉襖伏案寫作。聽到馬蹄聲，他警覺地抬起頭，隨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曾山正翻身下馬，滿臉風霜。

"如柏？"毛澤東急忙迎出門外，"這么冷的天，你怎么..."

"毛委員！我聽說您病了，特地來看看。"

毛澤東的眼眶微微發熱。

這份情誼何其珍貴！他拉著曾山進屋："快進來暖和暖和。我哪有什么病，就是閑得發慌。"

簡陋的屋子里，只有一張木床、一張書桌和兩把竹椅。曾山注意到桌上堆滿了書籍和手稿，毛澤東顯然沒有閑著。

"您還在研究農村調查？"曾山拿起一疊手稿。

毛澤東點點頭，遞過一杯熱茶："形勢越來越嚴峻了。蔣介石這次'圍剿'來勢洶洶，我們的打法有問題啊。"

曾山深有同感："死守硬拼不是辦法。您當初的游擊戰術才是克敵制勝的法寶。"

兩人促膝長談，從軍事戰略到土地政策，從干部作風到群眾工作。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如柏，你該回去了。"毛澤東看了看窗外，"被人知道你來看我，對你不好。"

曾山堅定地搖頭："我不怕。真理在您這邊，遲早大家會明白的。"

毛澤東感動地拍拍他的肩膀："有你這樣的同志，革命就有希望。不過現在還是要講究策略，你先回去，我們后會有期。"

送別曾山時，毛澤東站在門口久久不愿回去。寒風中，他望著曾山騎馬遠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這個艱難時刻，這份真摯的同志情誼比什么都珍貴。

03

轉眼到了1934年夏天，中央蘇區的形勢更加危急。毛澤東因長期勞累和心情郁結，患上了嚴重的瘧疾，高燒不退，時冷時熱，整個人瘦得脫了形。

一天夜里，毛澤東躺在病榻上，渾身發抖。醫生束手無策，奎寧等特效藥早已用盡。就在這危急時刻，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毛委員！毛委員在哪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毛澤東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曾山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軍裝被汗水浸透，臉上滿是焦急。

"如柏...你..."毛澤東虛弱地想要起身。

曾山快步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奎寧！我托人從白區搞來的！"

原來，曾山聽說毛澤東病重，冒險穿越敵占區，聯系地下黨搞到了這批救命藥。醫生立刻配藥給毛澤東服下。

"你太冒險了..."毛澤東服下藥后，握著曾山的手說。

曾山搖搖頭："比起您為革命做的犧牲，這點風險算什么。"

三天后，毛澤東的高燒終于退了。當他能夠下床活動時，發現曾山還在院子里和警衛員一起劈柴。

"如柏，你怎么還沒回去？"毛澤東驚訝地問。

"等您病好了我再走。"曾山擦了擦汗，"省里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毛澤東心中涌起一陣感動。在這個人人自危的時刻，曾山卻甘愿冒險留下來照顧他。這份情誼，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同志關系，更像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如柏啊，"毛澤東望著遠方的山巒，輕聲說，"革命的道路還很長，但只要我們這樣的同志團結一心，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曾山堅定地點點頭："毛委員，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站在您這邊。"

夕陽下，兩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他們或許沒有想到，這份在艱難歲月中結下的革命情誼，會持續近半個世紀，直到生命的盡頭。

04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在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被迫開始了漫漫長征之路。

軍中將領和士兵們踏上未知的征途，而此時的曾山，卻接受了黨組織另一項更加險峻的任務——留守江西，堅持游擊戰爭。

毛主席親自囑咐曾山：“江西是我們革命的根據地，即便主力部隊北上，你也要守住這一片土地。”

曾山一諾千金，帶領地方干部在群山密林中與敵人周旋。

但斗爭異常艱苦，1935年5月，游擊隊終究不敵敵軍猛烈的攻勢，失利之后，曾山只得化裝乘船秘密前往南昌。他望著江邊的燈火，心中五味雜陳，不由低語：“江西啊江西，我們總會回來的。”

輾轉來到上海，曾山在極其危險的環境中接受了新任務：前往莫斯科列寧學院深造。

當他踏上開往蘇聯的遠洋輪船時，心中沉甸甸的，卻從未忘記在江西艱苦奮戰的兄弟們，尤其是陳毅。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曾山學成歸國，抵達延安的消息傳來，毛主席驚喜異常，急忙放下手頭的工作，與葉劍英等領導親赴機場迎接。

毛主席笑著說：“曾山同志，你終于回來了！”

曾山滿眼淚光，激動道：“主席，我終于回來了！”

到達延安不久后，曾山很快又被派往江西工作。一天，他匆匆趕往南昌明德路的月宮飯店，正巧遇上陳毅舉辦歡迎儀式。

陳毅眼尖，隔著人群便發現了穿著厚棉大衣的曾山。他推開人群大步上前，緊緊握住曾山的手，驚喜而激動地大喊：“同志哥，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當年我派人到處找你，可你音訊全無！”

曾山也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我逃過了敵人無數次的圍追堵截，這些年我東躲西藏，轉戰上海、蘇聯，總算活著回來見你啦！”

陳毅頓時感慨萬千，“這些年你受苦啦。”

曾山點頭苦笑：“是苦，但也值了。

二人雖久未謀面，但情誼依舊深厚。皖南事變后，陳毅扛起新四軍代理軍長的大旗繼續抗戰，而曾山則任中共中央華中局組織部部長，領導華中根據地游擊戰爭。兩人相隔千里，卻始終心有靈犀，奮力前行。

05

轉眼到了1949年，上海解放后，陳毅出任上海市長，曾山任副市長。初到上海時，陳毅憂心忡忡：“上海物價高漲，這可是個大難題啊！”

曾山從容一笑：“陳市長放心，這仗我來打。”

僅用數月，上海物價便趨于平穩。陳毅樂呵呵地逢人便夸：“上海能迅速恢復正常秩序，曾山功不可沒！”

兩人在上海攜手并肩共事多年，直到1952年曾山調任中央財經委員會副主任，1954年陳毅也被調至北京任國務院副總理及軍委副主席。二人雖分處不同崗位，卻仍常通電話聚會，相談甚歡。

時光匆匆，六七十年代，兩人年邁體弱。陳毅病情逐漸惡化，曾山夫婦到醫院探望，看到陳毅面色蒼白，卻仍不忘安慰：“老曾啊，沒事，這點病難不倒我！”

曾山雖故作鎮定，轉身卻悄然抹淚：“你啊你，一輩子就會逞強。”

不久后，1972年1月6日，陳毅因腸癌去世。曾山悲痛欲絕，整日愁眉不展。然而，就在這一年，他的人生卻出現了轉機。公安部長謝富治去世后，周恩來與毛主席討論人選，毛主席竟突然提議：“讓曾山同志來吧。”

周總理頗感意外，反問道：“主席確定？”

毛主席堅定地點頭：“老曾，靠得住。”

后來，周總理親自告知曾山：“老曾啊，這是主席對你的信任。”

曾山聞言又驚又喜：“我定當竭盡全力。”

誰料天意難測，通知下達后，曾山突發心臟病，倒在了自己的書房里。他匆忙趕來的家人悲痛不已，消息傳到毛主席和周總理那里，兩人震驚不已，長久無語。

1972年4月20日，曾山的追悼會在八寶山莊嚴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