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封葉

秦始皇修的所有工程都是為他自己服務的，不允許老百姓使用，包括馳道在內，老百姓誤用了還要判刑。這才是秦制帝國的本質，后面的很多朝代修書也只是為了增加皇家威望，不讓老百姓閱讀，與此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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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涉及宗廟和祭祀的事情做完后，秦始皇開始了第二項工程，那就是遵循周代動用國家力量興修周道的舊例，集中民力大修馳道。

馳道一詞出自《禮記·曲禮下》，就是國君馳走車馬的大道，也即后世所說的“御道”。

秦始皇之所以要修筑馳道，應該是上一趟隴西郡、北地郡之行讓他吃夠了苦頭。

要知道古代的道路都是泥土路，路況非常差，往往崎嶇不平，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所以馬車根本跑不起來。尤其是當時的馬車輪子都是沒有充氣輪胎的硬木頭輪子，車身也沒有有效的減震系統(tǒng)，在坑洼的土路上顛簸數(shù)千里，那滋味想一想都覺得酸爽。

所以秦始皇為了提高日后巡行的速度和舒適度，自然要在國內的主要交通線上大修道路。

據(jù)《漢書·賈山傳》記載，秦始皇的馳道“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筑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也就是說馳道寬約69米，隔6.9米就栽一棵樹，路基夯筑得厚厚的，路旁種有金色的向日葵和翠綠的松樹等，可謂十分養(yǎng)眼。

有人認為“道廣五十步”也就是69米有些太寬了，相當于現(xiàn)在的16車道寬，是不是多了個“十”字，只有五步？不過五步才合今天6.9米，還不如西周的周道寬（陜西周原周道遺址路寬10米），這樣想未免也太小瞧秦始皇這位好大喜功的主兒了。

現(xiàn)代考古工作者曾在咸陽一帶發(fā)現(xiàn)一條寬50米的南北大道，學者認為這應該就是秦代連接咸陽宮與阿旁宮的馳道；據(jù)調查，潼關以東的秦漢馳道路面寬也在45米以上[1]。顯然賈山對秦馳道寬度的描述并不算很夸張。

史書還記載，秦代的馳道盡量追求平直，減緩坡度。因此加上其極其霸道的寬度，說它是一種超豪華的高速公路絲毫不為過。

秦代修筑的馳道有幾條，史書中沒有詳細記載，但是漢代賈山說秦馳道“東窮燕齊、南極吳楚”。那么馳道的主干道至少有四條，東北可達燕地，東可達齊地，東南可達吳地，南可達楚地，組成了一張以咸陽為中心的全國性交通網。所以保守估計，秦代馳道總長度也得有幾千公里。

秦馳道示意圖

夯筑寬幾十米、長數(shù)千公里的大道，還要在旁邊栽種草木，這工程量自然是極為驚人的。如果大家沒有概念，我們可以做一個對比：

抗戰(zhàn)時期中國曾經在西南修筑了一條著名的滇緬公路，該路全長1146.1公里，路面用碎石、卵石、沙礫混合鋪墊，寬3-3.5米、厚20厘米，主要采用原始的手段施工，只一些關鍵路橋有當時的陸軍工兵團和交通部施工隊援助。整個工程共動用民工二十萬人，最終耗時九個月完成。

而馳道的總長度是滇緬公路的數(shù)倍以上，寬度更是滇緬公路的十五倍至二十倍，那么秦代修筑全國馳道的總工程量至少應該是抗戰(zhàn)時修筑滇緬公路的幾十倍！與此對應，秦代動用的筑路役夫也得是二十萬的幾十倍，即幾百萬至近千萬人！

當然秦代的馳道應該不是一年內修筑完的，不過就按十年修筑完計算，每年動用的役夫也不可能低于四五十萬人！

所以當您為馳道這兩千年前的超豪華高速公路自豪的時候，千萬別忘了那數(shù)以百萬、千萬計的衣衫襤褸、艱苦筑路的秦國黔首和刑徒！

花費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接下來，很多書籍開始贊揚秦始皇修筑馳道對中國交通乃至經濟的巨大貢獻。其實鮮為人知的是，秦和西漢時期的律法是嚴禁貴族百官和普通百姓在馳道上行走的！

敢行馳道中者，皆遷之；其騎及以乘車、軺（yáo）車、牛、牛車、輓車行之，又沒入其車、馬、牛縣、道。——云夢龍崗秦簡[2]

高年受王杖，上有鳩……得出入官府郎第，行馳道旁道。——甘肅武威磨咀子18號漢墓木簡[3]

騎乘車馬行馳道中，已論者沒入車馬被具?！T使有制得行馳道中者，行旁道，無得行中央三丈也?！稘h書》三國如淳注

由上可知，秦法規(guī)定敢在馳道當中行走的人一律要判處流放之刑，其交通工具無論是馬車、牛車還是人拉車都要由縣、道官府沒收。

漢法稍微寬松了一些，沒提人要流放，但也規(guī)定要罰沒車馬，而且說就算一些得到特許可以在馳道上行走的人，如受賜鳩杖的老者或得到皇帝詔令的使臣，也只能走馳道邊上的旁道。

其實秦漢馳道不但不允許皇帝之外的人上路沿路行走，就連橫穿都不行。《漢書·成帝紀》記載，漢成帝劉驁還是太子的時候，有一次他父皇漢元帝（送王昭君出塞和親的那位）召見他，劉驁不敢從馳道上穿過，愣是繞了一大圈路才進宮。漢元帝聽說后，特地下詔準許太子橫穿馳道。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哪怕是儲君也不能橫穿馳道，更不用說別人了。

因為馳道橫豎都不準人通行，所以西漢人哀嘆“今馳道經營陵陸，紆周天下，是以萬里為民阱也”（《鹽鐵論·刑德》），意思是說當時的萬里馳道就像萬里的陷阱一樣，讓老百姓動輒得咎。這個馳道嚴禁各色人等通行的禁令直到西漢末年才解除。

這么好的道路

不經皇帝允許都不能使用

說白了，秦始皇花費那么多人力物力修建的馳道，性質上就和那些皇家宮廟苑囿一樣，都是皇帝私人用品。事實上在龍崗秦簡中，關于馳道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就是寫在《禁苑律》中的。

既然馳道不給皇帝之外的人走，反而像陷阱一樣影響老百姓出行，那它在秦代的所謂交通價值、經濟價值也就不能夸大了。

準確點表述，只能說秦始皇修建的馳道在客觀上為國家百姓做出了一些貢獻，而且這些貢獻主要在西漢末期有關馳道的禁令解除后才體現(xiàn)出來。

[1] 王子今：《秦漢交通史稿》，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4年第一版，第33頁。

[2] 中國文物研究所、湖北省文物研究所：《龍崗秦簡》，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第一版，第95頁。

[3] 李均明，何雙全編：《秦漢魏晉出土文獻散見簡牘合輯》，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一版，第3頁。

本文節(jié)選自唐封葉的新作《大秦帝國全史》，已獲出版社授權獨家首發(fā)。該書綜合傳世文獻、出土文獻、考古發(fā)現(xiàn)，以嚴謹?shù)膶W術態(tài)度、輕松平實的語言，借助手繪重要戰(zhàn)役與活動地圖100余幅，客觀公正地描述了秦人從部族發(fā)展為附庸政權、諸侯國，一直到統(tǒng)一天下并驟然覆亡的兩千余年歷史，一掃《大秦帝國》之類歪曲歷史的小說帶來的扭曲認知，既對秦人堅韌、務實等優(yōu)秀品質和相關功績予以肯定，又正本清源揭示了秦國的落后和秦政的殘暴，大司馬推薦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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