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錫峰和浙大校門合影
2025年高考的前一個月,張錫峰受邀回到河北老家,作為高考那年的全省前250、衡水明星考生,他給十幾個縣中的高三學生進行了十幾場演講。
四年前,他在自己的母校衡水中學,也進行了一次演講。2021年5月30日,還是高三學生的張錫峰,在節目《超級演說家正青春》里憑一段九分半的演講,“一戰成名”。
當時的演講題目叫《小小的世界大大的我》,張錫峰穿著校服,戴著四百多度的眼鏡,站在臺上,表情嚴肅、語氣慷慨激昂表達了對“高考改變命運”的期待。
“我就是一只來自鄉下的土豬,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演講中的這句話,把他推上風口浪尖。
張錫峰在《超級演說家正青春》中的演講
在當時的批評者看來,這句話太直接、太“粗俗”了,它背后隱含的階層意識、“小鎮做題家”的雄心以及其局限性,都讓人們頗有微詞。有人說,張錫峰表情扭曲,是衡水教育的受害者。有人說他野心太露,戾氣太重,教育應當讓人變得更溫和謙遜,而非勃勃進擊。
而彼時張錫峰本人,一個生長于“高考大省”,且剛剛經歷了三年封閉式學習、即將等來十余年寒窗苦讀終點的少年,尚且不知道,在外面的世界,“勵志”敘事正在受到批判,通過“考試改變命運”的話語,即便對包括他在內的大部分小鎮青年仍然有效,也正在遭到一些人的反思和祛魅。
那場演講過去一個月后,張錫峰以總分674、河北省第228名的高考成績,考入了排名全國前三的浙江大學計算機系。
2024年6月,張錫峰通過一次采訪再次在公眾面前露面。相較于三年前的雄心勃勃,大三的張錫峰看上去穩重了不少,他的語氣也變得平和,面對鏡頭,他用帶著點苦澀的語氣坦陳,自己在計算機系念得并不快樂,他不適應也不喜歡這個專業。
張錫中在采訪中表示自己并不喜歡計算機專業
一如三年前,這讓他再次成為話題載體,公眾藉以討論做題家在專業選擇上的局限性。但今年,作為本科應屆畢業生的張錫峰告訴南風窗,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計算機。
與四年前那個在輿論風暴里被視為“做題家”典范的客體不同,真實的張錫峰,具有相當敏銳和完全的自知與自覺,他擁有將自己從不同人生階段抽離出來進行審視的能力。由于人和環境的局限性,他意識到自己或許走過一些彎路,但對于過去,他絕不持否定的態度。
南風窗和張錫峰對話那天,距離2025年高考結束后沒多久,他正在從浙江大學的宿舍搬走。亟待搬走的幾大件行李,蓄勢待發地坐落在一個十字角,就像此刻的張錫峰,不得不面臨讀研、找工作、創業等在腦袋里盤旋大半年的抉擇。
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新開始,與四年前的高考后、大學開學時都不一樣。岔路口忽然變多,他意識到一種尋找自我的緊迫性,但越是緊迫,就越發現前路茫然,“在高速路上開到120碼的時候,你是找不到路的。”
走出小鎮以后
2021年,根據教育部第四輪學科評估發布的結果,浙江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科與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并列第一梯隊。當時,張錫峰和家人都堅信,學一門技術準沒錯。浙大計算機,既能將他高達674的分數用到極致,又能掌握一門實打實的技術。更重要的是,這大概率是一個不愁就業的學科。
和大多數18歲的高中生一樣,張錫峰當時談不上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專業,對許多學科的了解都寥寥甚少。除了好就業,他也考慮過其他標準,比如不用學他最不喜歡的數學和物理,于是順藤摸瓜找到了金融。可他在網上聽人說,這個專業是“萬金油”,又是“養老院”,“學不到什么技術”,張錫峰覺得不太行。
新高考的分科也讓專業選擇變得復雜。后來張錫峰才知道,他的分數其實可以去北京大學醫學院,但由于他沒有選化學,于是就算去了也只能學護理。
在“找了很久很久”之后,他也曾找到一個沒有聽過的專業——工商管理。但研究許久后,他聽說工商管理適合那種“有家族企業的孩子去學,學完了回去繼承家業”。
最終確定計算機專業時,張錫峰也忐忑過,“我是否能學得下去?”他問自己,但短暫的猶豫過后,他最終還是被“隨大流”的傾向覆蓋了。
對一個18歲之前“幾乎沒有任何內在自我探索”的小鎮青年而言,張錫峰感覺自己興趣的走向,不是“發現我喜歡這個,所以去選擇這個”,而是“發現這個東西我不喜歡,然后去找別的”。
張錫峰接受采訪
大一沒多久,他就確信,自己不喜歡計算機專業。他不喜歡“在電腦面前坐一整天寫代碼”,相較之下,與人打交道、創作內容更能吸引他。雖然也會廢寢忘食地寫程序,每次看到自己寫出來的網頁和游戲正常運行時,張錫峰也能感受到成就感,但輸入的過程依然讓他很痛苦。專業課還有不少是英文授課,課堂上全是英文PPT,“基本到最后都是自學”。
大學四年內,張錫峰的成績大約維持在中下游。每次到期末考試周,他都很想轉專業。但他也想不清楚自己想轉去哪,而且,一位室友轉專業的復雜流程也讓他有所忌憚。考慮再三,最終還是留在了計算機。
同輩沖擊是構成這份迷茫的一環。張錫峰身邊有一些來自大城市的同學,從中學開始就接觸過計算機的專業選修課。還有一些同學,即便不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也可以在外面自己找到項目實習,“在實際的生產環境里,他們是很強的”。
張錫峰最羨慕的,還是那種發自內心熱愛本專業的同學。他認識數學很好的朋友,可以花一整天解一道題,并且從中獲得莫大的快樂。但張錫峰則在進入大學后許久,都沒發現自己真正的熱愛所在。
張錫峰稱沒有活成自己曾經所期望的樣子
大四基本沒什么課,生活狀態和節奏完全由他自己安排。當一切事情都需要發揮自主能動性的時候,他開始忍不住不斷反思:我要做什么?我喜歡做什么?
18歲以前,張錫峰談不上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非要說的話,音樂算一個。高三后期,他每天午休起床后都會第一個到教室,聽學校廣播室里定時播放的一首歌。雖然大部分都是勵志、青春之類的歌曲,但它們依然成為他那段緊張時光里為數不多的“出走”片刻。
越是臨近高考,他越是容易從那些流行曲里得到安慰,他半調侃地笑笑說,“我會暫時放下那種‘高傲的品位’,會去認真品味每一句歌詞”,南征北戰的《我的天空》,聽著聽著就感受到了共鳴,聽著聽著就眼眶紅了。
后來,張錫峰大學期間去體驗過聲樂課和鋼琴課,但真的近距離接觸,他又找不回當初純粹喜歡的那份感覺了。
想象的彼岸
在衡中念高一的時候,張錫峰參加過一場小型演講,后來,《超級演說家》節目組正是因為看中了那場演講,覺得他的口才和表現力很好,于是才邀請了他去2021年那場讓他“一戰成名”的演講。
時逢“百日誓師”之際,距離高考只剩三個月了,備考一天比一天緊張。張錫峰每天用午休時間寫稿、改稿,稿件給學校和節目組都審核過,前前后后改了二十多版,最終只是微調了一些字句和表達。后來那句引起軒然大波的“土豬拱白菜”,是張錫峰第一版稿子里就有的,一直保存到最后一版,沒有被要求改動過。
那場演講過后,張錫峰迅速在網上成為熱議焦點。但接下來的一個月,他沒有再接觸網絡,為了不影響他的心態,老師與同學也將他與那些輿論隔離了開來。直到高考最后一天結束,張錫峰從考場走出來,立刻被鏡頭和記者堵住,“很煩躁”。他沒了慶祝解放的心情,急忙回了家,吃完飯大睡特睡了一覺,安安靜靜地度過了那天余下的時光。
不過,從考場走出來后,張錫峰上了一輛私家車,這一幕被當時的網友捕捉到,作為反駁張錫峰是“小鎮做題家”的證據。
張錫峰高考結束后,家人開的私家車再次引發了輿論風波
事實上,張錫峰出生于河北東部的一個村莊,并在那里度過了十年時光。村里的小學資源匱乏,只有兩間屋子和三個年級,直到小學三年級,因為需要學英語,父母將張錫峰轉學去了縣里,一個月回家一次。為了陪伴孩子讀書,父母才在城里買了套房。時至如今,張錫峰還是老家村里第一個大學生。他最后的分數,是“少錯一道物理選擇題就可以上清北”的。
在2021年那場演講里,張錫峰從村上春樹筆下“普通人”說起,小學到中學,講自己在村里的樸素童年,講第一次到城里上學時因為口音被嘲笑,講自己在更優秀、努力的人面前感受到的吸引和鞭策。他坦誠地表達,自己不想過一種一眼看得到盡頭的生活,不愿讓理想破碎。他想走出鄉土,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去搏得更大的人生可能性。
近十分鐘的演講一氣呵成,張錫峰講著講著,眼里開始噙淚,一個懷揣抱負,渴望前進的十七歲少年被自己點燃了。
但“拱白菜”這個比喻,依然讓這段昂揚的志氣被揪住了“瑕疵”。當時,外界將這一比喻視為一種對異性的渴望。三年后的2024年6月,張錫峰第一次在鳳凰網的采訪里解釋這句話:“想表達沒去過大城市,想去大城市看一看,爭一些資源給自己的意思。”真實的大學生活里,他甚至沒有談過一次正式的戀愛。
張錫峰旅行中的照片 / 受訪者供圖
張錫峰向南風窗回憶,在衡中的三年內,學生每個月放一次假,每次從下午五點放到第二天早上十點。身處相對封閉式的學習環境里,幻想成了他尋求精神寄托和心靈慰藉的幾乎唯一來源。
2018、2019年左右,短視頻剛剛興起,張錫峰被視頻里的風景點燃,收藏夾里存了好多十八歲那年對外部世界的渴望和幻想。雖然,后來上了大學,他真的去了視頻里一些地方,發現在沒有濾鏡的加持下,很多地方都沒有想象中那么美。
杭州是張錫峰人生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走出小縣城后到達的大城市。抵達杭州那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大城市的城建”“奇形怪狀的大樓”“干凈的街道”“復雜的地鐵線路”,都讓張錫峰感到震撼,“你要知道衡水到現在都還沒地鐵的”。
但他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個“小鎮做題家”的自卑感來源。在他看來,“小鎮做題家”這五個字意味著很多偏見,“很多(人)說,我們這樣的人有‘彈簧效應’,進入大學后會完全放松自己,但我覺得自己不是這樣。”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困于“做題”的技能里,而是仍然保有那種高強度自律的技能,“只是我不需要這么累了”。
張錫峰稱那不是黑歷史,是來時路
大學報道第一天,收拾完床鋪,他立刻跟對面的室友打起了游戲。會玩、會交朋友,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太重要了,張錫峰感覺自己絲毫沒有因為“做題”而失去這些技能。
他反而認為,做題訓練出來的能力化成一種底氣,一直存在于自己身上,“在那樣一段經歷之后我會變得非常有信心,會覺得那樣的日子我都熬過來了,眼前這些就是非常小的小事。”
張錫峰用一件小事來描述這份“底氣”的體現:高考結束后那個暑假,他去考駕照,考科目一的時候,他只在提前一天晚上看了題,也許“輕敵”了,前十道就錯了八道,但他絲毫沒有慌張,很快穩住了心態,一道一道慢慢做,剩下的90道題里,最終只錯了1個,以91分通過了。
那種在題海里“臨危不亂”的心態也許是十余年訓練出來的,“那時候就是很奇妙,就覺得,多大點事兒?”
剛進入高中的前兩年,張錫峰尚且會因為成績起伏而產生情緒波動,嚴重的時候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但越是臨近高考,他發覺自己的心態反而越是平靜,“更多成了一種躍躍欲試迎接挑戰的心情,我也想看看,我這十幾年苦哈哈地學這么多年,到底能有個怎樣的結果。”
“那三年”
據傳,2025年高考當天,衡水中學要求學生跑操。
張錫峰沒有聽聞這個消息,也沒有去求證,但他當年高考的時候,衡中的確有組織在校的學生跑操。和往常一樣,早上兩圈,有老師在操場上為學生發雞蛋和火腿腸,“學校覺得要盡量減少你對高考這件事的特殊感和負擔。”張錫峰覺得,這是有益之舉。
張錫峰在衡中的三年,每天早上5點45要到操場跑操,每個班的班主任都要陪著學生跑,“不會要求前胸貼后背,也不會很強制你跑”。
在張錫峰看來,如今關于衡中的許多傳說都多少帶點“妖魔化”。他記憶里的衡水中學,不是只會培養學習機器的血汗工廠,而是和其他高中一樣有很多課余活動。比如高一高二每周都有兩次閱覽課,他在課上讀了很多《國家地理雜志》,看了十幾集《航拍中國》。學校也不會管學生的發型,張錫峰是自然卷,從來沒有老師告訴他“不許燙發”。
圖為衡水中學
對他而言,更難熬的是在初中。他念的初中也是衡水當地名列前茅的中學,但初中三年學得比高中更苦。每天留給早晚飯的時間極其有限,基本不能坐下來吃,教學樓距離食堂有700多米,“稍微出教室時慢了10秒,就會被堵在樓梯口,大概也要堵2分鐘”,終于沖出教學樓了,要迅速跑到食堂,排隊上樓、排隊打飯,一系列流程下來,留給吃的時間已經只剩幾分鐘了。
那兩年,張錫峰的早飯和晚飯常常是一份肉餅、一碗粥和一個雞蛋。粥常常很燙,但他必須在十幾秒內把它喝掉,于是只能潦草地喝兩口,緊接著就得馬不停蹄往教室跑,在路上吞咽掉肉餅。
由于學生上廁所只能去教學樓外一個旱廁,于是每次喝水之前都必須掂量,是否有時間上廁所。張錫峰當時的教室在五樓,除去排隊下樓、排隊上廁所,再加上老師拖幾分鐘堂,幾乎就沒有時間了。
后來考到衡水中學,反而輕松很多。對張錫峰而言,早午晚飯都能坐著吃,平均用餐時間能有半個小時,與初中相比,衡中宛如“天堂”。
“卷”的氛圍更多是學生在高度競爭環境下自發形成的,因為起得早,每天早上第一節課下課后,“鈴聲一響,啪,教室里躺下一片,就跟那機關槍一樣,非常非常整齊”。張錫峰回憶,如果每天中午12:25左右到高三教室里轉一圈,會發現很多老師拿著掃帚把學生往外趕,讓他們去吃飯。
張錫峰稱衡中學生自主在卷
張錫峰算得上是全班最“卷”的那一個,除了他自己,高一和高二的同班同學李越也這么覺得。
李越與張錫峰做過一個學年的同桌,在李越印象里,張錫峰總在吃飯排隊的時候拿著東西背,“但他不是做做樣子給自己看”,而是極具規劃性地,“學到哪就背到哪”。李越記得張錫峰那個自己抄寫整理的錯題本,“皮都翻爛掉了”。
李越是那種相對松弛一點的學生,一個很偏的考點不會,他可能就不去管了,但張錫峰是一定要把它搞懂的,“他不會放過它”。
張錫峰高考超常發揮,對李越而言毫不意外。在李越看來,自從認識張錫峰那天起,他就覺得這是個“能成事”的人。李越記得,高二有一段時間,學校封控,學生們都在家復習,張錫峰居然能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跑去河邊去讀書。那時是冬天,日均氣溫已經零下了。
張錫峰從小成績就比較好,但他認為,這并非因為擅長或喜歡學習,花更多時間去提升成績,對他而言,“優秀”更像是一種主動強迫,“會覺得自己就理應拿一個更好的分數,去回報父母。”他頓了頓,“或者說,給他們一個交代”。
從小到大,張錫峰唯一被請家長是在初三的第一次月考。當時,他考了班里第八名,比起按照入學成績排名的學號(前五名),班主任覺得他退步了,于是將張錫峰的父親請到了學校。
那天上午,張錫峰走進辦公室,看見父親坐在那里,一瞬間,他感覺憤怒和愧疚同時涌上心頭。家里距離學校很遠,上高速都需要一個多小時,“我爸肯定得很早就起來,坐車,然后一會兒他還要出去工作。”張錫峰感到特別難受,“我再怎么說從小也算是一個成績比較好的學生,考第八名要叫家長嗎?”他覺得,自己給父母添了亂。
父親離開學校前給張錫峰留下了一箱牛奶和一些水果,還交代了幾句“別省著吃”“多喝水”。送別父親后,張錫峰折返回辦公室,找剛剛那個數學老師對罵了一場。
那是他長這么大第一次做“打破規矩、忤逆老師”的事。之后整個初三,他與那位老師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數學成績也一直不太好。
后來真正考入名校,進入更大的世界,他發現自己成長的腳步跟不上父母衰老的腳步,他們無法避免地陷落在家鄉更深的土壤里。
大二那年,張錫峰的父母來杭州看他,張錫峰帶他們去游覽杭州,在一個階梯很多的地鐵站,他和姐姐不斷叮囑母親要小心臺階,“我媽聽多了也會煩,然后她就說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了,不要跟我說了,顯得我成累贅一樣。
聽到母親這句話,張錫峰一瞬間感覺心被揪了一下,“非常黯淡”。
“夏天開始了”
時間是不等人的,不管你有沒有準備好。臨近畢業的這半年,張錫峰嘗試過找工作。他投遞到技術類崗位的簡歷基本都會通過,但他意向中的產品經理崗位大多都對實習經歷有不低的要求,于是張錫峰無一投中。他也硬著頭皮去面試過技術崗,但自覺也許是由于準備不充分,最后沒面上。
當時的張錫峰被焦慮和浮躁裹挾著:一邊刷題準備筆試,一邊又在心底糾結和痛苦:“我不想干這個,我為什么要做這個?”想著想著,又去準備產品經理的資料,這種情況發生過幾次,就這樣,他錯過了求職的最佳窗口。
那段時間,他感覺自己被浮躁和焦慮裹挾,想讓自己靜下來、慢下來,“但慢下來又有點害怕”,他也說不上來,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不過,即便在計算機系待得并不快樂,如果回到四年前再填一次志愿,張錫峰還是會選計算機專業。
如果回到四年前再填一次志愿,張錫峰稱還是會選計算機專業
他知道,即便帶著現在的經歷回到過去,實用性和就業效率依然是他首要考量的,“人在每個階段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在心底我們會默默地給這些選擇排序,排出來的分數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們每一次選擇都是綜合了各種因素和考量后得出來的結果。所以我覺得,(現狀)已經挺好的了。”
而且,他不喜歡讓自己去設想一條“沒有走過的路”,“那會讓自己陷入虛無。我就讓自己不要去想,反正也不現實。”
對張錫峰而言,比起他人的眼光和壓力,他更多考慮的是內心的自洽。就像對待當年那場演講一樣,外部的評價不是那么重要,但他會想,自己在乎的人怎么看?“就像如果我現在回家找工作,我爸媽會不會對我失望?”
郝一行是張錫峰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的朋友,大學畢業后,郝一行決定回河北考公務員,過一種更輕松、更快樂的人生。在6月份鳳凰網的采訪里,郝一行說,“還是挺逃避外面大城市的生活,感覺不適合我”,他希望每天上完一天班后能自由安排自己的時間,而不是被房貸、車貸束縛。
張錫峰很羨慕這種“知行合一”的生活,但他知道,他做不到。他還是要找到自己內心真正的熱情所在,否則,哪一個選擇都會令他不甘心。
張錫峰日常照 受訪者供圖
如果能回到18歲,與當時的自己進行對話,張錫峰首先希望能給自己一些安慰和鼓勵,“情緒上的安慰還挺重要的”,當年并沒有這樣一個人來,在歡呼與喧囂之間,只是走近前來,拍拍他的肩,告訴他:“你已經盡最大努力了,你做得很不錯了。”
他想,如果能有這么一個“過來人”,給當時的自己一些建議和指引,“告訴我計算機這個專業的真實的學習強度、同事相處、工作環境是怎么樣”或許結果會不一樣。
如今,已從大學畢業的張錫峰也成為相對別人18歲時的“過來人”。他回到河北,同鄉縣中的高三學生圍過來,紛紛向他表達他們想一定要走出河北的念頭。但張錫峰知道,其實大部分學生是最終走不出來的。2025年,河北省的本科過線率跌破50%,此時,距離新高考在省內實施已有七年。
當時,張錫峰遇到了一個與18歲的自己很相似的學生小A。小A來自貧困縣,成績很好,對學習很有規劃,性格相對早熟。臨近高考,他感受到了一些和張錫峰當年相似的挫敗,復習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總會冒出來超出自己知識范圍外的題型和解法,于是陷入懊惱和焦慮,到最后只能去記背答案。
小A將迷茫和困頓向張錫峰和盤托出,那天,兩人在教學樓靠著欄桿,看著星星聊到了很晚。
出分后,張錫峰得知小A考了674分,竟然和他自己當年的分數一模一樣。張錫峰沒有問他打算念哪個學校,哪個專業。他只記得,出分那天,他收到了小A發來的一句微信:“我的夏天開始了。”
(文中李越、郝一行為化名)
作者 |肖瑤
編輯 | 黃茗婷
值班主編 | 吳擎
排版 | 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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