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丁景唐從20世紀40年代就開始研究中國民間文學,所以他與一些民間文藝學家、民俗學家的感情都很深厚,例如鐘敬文先生。
1979年父親出任上海文藝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和黨組書記,事情千頭萬緒,但他很快就派人到北京去向鐘敬文先生約稿。從20世紀80年代起,上海文藝出版社先后出版了《鐘敬文民間文學論集》《鐘敬文民俗學論集》等書。
在家里,父親囑咐我研究鐘敬文,1978年12月15日,我在上海圖書館抄寫了鐘敬文先生一篇文章,那是1929年8月北新書局出版的《西湖漫拾》中的一篇:《記一個臺灣人》。這個臺灣人叫張秀哲。1980年12月4日我按照父親的建議寫了一篇關于鐘敬文和張秀哲的文章,但這篇文章一直放到1985年2月22日才重新修改完成。這期間我跟著父親研究左聯五烈士,因為研究李偉森主編的《少年先鋒》,我曾到上海一大會址去查閱這份屬于一級文物的雜志。
在查閱中我發現在1926年11月1日出版的《少年先鋒》第1卷第7期(紀念十月革命節專輯)上,有鐘敬文的自由體詩《初逢底敬禮——呈臺灣人張君》,“張君”就是《記一個臺灣人》中的張秀哲。可惜當時我沒有將它抄下來,這次在上圖陳蕾女士的幫助下,重新找出了這首短詩。
詩如下:“悲憤的情懷/沉痛的語調/我早就深深的認識你了/在讀了‘一個臺灣人/告訴中國同胞的書’以后/你更給我以你難忘的印象/那就是/你一副忠耿的精神和/兩片沉郁的苦臉/朋友/我們雖然是陌生兩個/但內心同蘊著一樣的哀傷/呵,飄搖著的中華呀/呵,淪亡了的臺灣/萬萬數同胞正淪身水火/最后的戰爭已擺在面前/肩負何止百鎰千鈞/努力,朋友/為著生者,也為著死去的人!”
鐘敬文先生1982年寄贈給作者的留念照
1926年鐘敬文在嶺南大學工作,張秀哲在讀預科。由于兩人常見面,逐漸熟悉起來。《一個臺灣人告中國同胞書》,是張秀哲與人合著的揭露日本人在臺灣惡行的小冊子。這本書又名《毋忘臺灣》,那是郭沫若先生為之題寫的,并作了序。就因為這本書,張秀哲被日本人逮捕。
張秀哲是福建人,從小在臺灣長大。他曾翻譯過日本淺利順次郎所著《國際勞動問題》,請魯迅先生作序,魯迅鑒于他“在游學中尚且為民眾盡力的努力與誠意”,就欣然為之作序:《寫在〈勞動問題〉之前》。
鐘敬文與李偉森只見過一面,并無深交,他那首詩是怎樣在《少年先鋒》上發表的呢?原來鐘敬文與李偉森的好朋友畢磊較熟。當時鐘敬文雖在嶺南大學工作,卻常常去中山大學,所以和畢磊熟悉。鐘敬文那首詩就是請畢磊轉交給李偉森的。
我和鐘敬文先生見過兩次,一次是在1982年,他住在上海衡山賓館,父親帶我去看望他。當時他已經有80歲了,可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老爺爺的模樣,說話好響亮,老前輩在聊天,我只有聽的資格,忽然他說他從前出版過一本詩歌,現在找不到了。父親一聽,說:“讓言昭到圖書館去查一查,或者能找到。”鐘敬文扭頭看著我,意思是說:“你能不能?”我馬上點點頭。
第二天我到上圖去一查,果然找到了那本書,書名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整本書就是一首詩。抄完后,馬上寄往北京。
不久,我即收到鐘敬文先生寄贈的照片,他臉上架著一副眼鏡,面帶微笑,穿了一件中式棉衣,我覺得他的耳朵特別大。背后寫著:“1982年春照于北京 言昭侄存 敬文”這張照片一直放在我的相冊里。
1991年6月15日,作者在北京拜訪鐘敬文先生
再次見到他,是1991年6月15日,那時,我到北京去開會并觀摩木偶戲,得空到北京師范大學去看望鐘敬文先生。我感覺他好像老了許多,而且很疲憊的樣子,不過腦子特別清晰。我本來想與他談談關于中國木偶的若干問題,但是看他那樣,我不敢多打攪,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
鐘敬文先生生于1903年,2002年百歲仙逝,但是他贈送給我父親的一本冊子《劉三姐傳說試論》與照片等,我都一直珍藏著,每看到這些,就會想起他的音容笑貌……
原標題:《記憶|丁言昭:我所認識的鐘敬文先生》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丁言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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